水。
无穷无尽的水。
墨绿色的水波在身下温柔地涌动,托举着司通伤痕初愈的身躯。五年了。自它拖着焦黑残躯跃入汉水,顺着奔流的江水漂流南下,最终抵达这片传说中烟波浩渺的云梦大泽,已经整整五年。
泽国深处,远离尘嚣。浩渺的水面与星罗棋布的岛屿、沙洲、芦苇荡共同织就了一幅巨大的、迷宫般的画卷。晨昏之际,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从水面升腾而起,将天地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吞噬了远山的轮廓,也模糊了水天的界限。空气永远湿润,带着水草、淤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腐朽的混合气息。这里的磁场混乱得像一团被顽童揉搓过的丝线,无形的力场在泽国上空扭曲、碰撞,形成天然的屏障,将司通体内那微弱的神王血脉波动和盘古锏碎片的气息完美地掩盖其中。
司通选择了一处僻静的小岛作为栖身之所。岛屿不大,怪石嶙峋,覆盖着茂密的蕨类和苔藓。它在一块背靠巨大磁石、面朝开阔水面的岩石上安了家。每日的功课,便是踞坐在这块被水汽浸润得冰凉光滑的岩石上,面朝东方初升的朝阳,运转“赤道吐纳术”。
胸腔如古老的风箱般深深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弥漫在天地间、被混乱磁场过滤后稀薄如尘的太阳精粹强行纳入腹中;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肌肉筋骨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将体内的浊气连同盘古锏碎片带来的隐隐刺痛一并排出。过程依旧痛苦而缓慢,如同在沙漠中挖掘深井。但效果也是显着的。焦黑的皮毛早已褪尽,新生出的灰白色毛发虽然失去了昔日神王血脉辉光下的柔亮,却更显坚韧厚实,如同泽国经年不散的雾气凝结而成。体型维持在猞猁大小,肌肉线条在皮毛下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最显着的变化是那双眼睛,曾经黯淡的金色瞳孔如今如同被岁月打磨过的琥珀,清澈、深邃,沉淀着千年的沧桑与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只是前爪上那道源自长社天雷的旧伤,留下了一道无法消除的、深褐色的扭曲疤痕,如同烙印,提醒着它那场惨烈的代价。
然而,这片看似遗世独立的泽国,也并非净土。司通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起初是水。某些深潭的水,在特定的、没有月光的深夜,会泛起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鬼火般的幽绿色荧光。那光芒若有若无,转瞬即逝,若非它拥有夜视能力几乎无法察觉。它潜入水下探查,发现荧光来源于一些附着在深水岩石或沉木上的特殊藻类,它们的形态与普通水藻无异,但细胞内却蕴含着极其微量的、熟悉的金属腥气——那是尼巴鲁纳米机器人的残留物质!它们如同无形的种子,随着水流,跨越了千山万水,从长社那片浸透了血与火的焦土,悄然飘散到了这里,融入了泽国的生态系统。
紧接着是鱼。它捕食过一些在深水区活动、体型较大的鱼类。当它用锋利的牙齿撕开鱼腹时,偶尔会发现鱼的内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黯淡的青铜色泽。鱼肉本身并无异味,但司通却能尝到一丝极其淡薄的、属于阿努比科技的金属涩味。这些鱼显然在食物链中摄入了被污染的藻类或更小的生物。虽然含量极其微量,远不足以对司通或大型生物构成威胁,但这无声的渗透,如同潜伏的阴影,让这片看似安宁的水域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疑云。
司通将捕获的一条内脏带青铜色的鱼丢在岩石上,金色的瞳孔凝视着那诡异的色泽,眉头(如果猫有眉头的话)微不可察地蹙起。它伸出前爪,锋利的爪尖弹出,带着一丝神王之力残留的锐芒,轻轻划过鱼腹。嗤——坚韧的鱼皮和肌肉被轻易划开,露出里面颜色更深、质地更硬的肝脏。一股极淡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海藻的腥气弥漫开来。
“喵……”一声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轻哼从它喉间溢出。它抬起头,望向泽国深处更幽暗的水域,金色的瞳孔在浓雾中闪烁着警惕的微光。这污秽,如同附骨之疽,似乎永远无法真正摆脱。
这一日,司通结束了晨间的吐纳,正趴在岩石边缘,用爪子拨弄着浅水区几块形状奇特的鹅卵石,试图用它们排列出一个微缩的尼巴鲁星图聊以自慰。泽面上浓雾未散,视野不过数丈。
突然,一阵压抑的、带着剧烈痛苦的咳嗽声穿透浓雾传来,伴随着船桨搅动水波的哗啦声。
司通警觉地竖起耳朵,悄无声息地潜回岩石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双冰冷的金色瞳孔向外窥视。
一艘极其简陋的、用整根巨大朽木掏空而成的独木舟,正艰难地破开浓雾,向它所在的岛屿方向划来。舟上只有两人。一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渔夫,正佝偻着腰,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肺腑撕裂,蜡黄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的汗水,握桨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另一个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脏兮兮的,带着惊恐和茫然,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稳住船身,同时担忧地看着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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