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带着一股子柴油和腐烂海藻的混合臭味。我蜷缩在“福宁号”货船肮脏的底舱角落里,周围是堆成山的、散发着鱼腥味的木箱。铁皮船身随着海浪起伏,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颠簸都让我还没好利索的腿伤传来一阵闷痛。
底舱里没灯,只有从舱盖缝隙透进来的、灰蒙蒙的天光,勉强照亮几张同样蜷缩在阴影里的、麻木而疲惫的脸。都是偷渡客,有想去香港讨生活的内地人,也有像我这样,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的“道友强”。
我紧了紧身上那件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旧夹克,把脸埋得更深。怀里,那把黑星手枪冰冷的枪柄硌着我的肋骨,提醒我此行的目的。帆布包里,那两枚“菠萝”和几块“糖”沉甸甸的,像两颗冰冷的心脏,随着船的晃动轻轻碰撞。
澳门,已经在身后模糊成了一片混沌的光影。前面,是香港,是砵兰街,是肥膘,是崩牙巨,是刀疤杰……是血海深仇。
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恐惧,是一种混合着仇恨、紧张和一种近乎病态兴奋的悸动。睚眦纹身在右臂皮下隐隐发烫,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蠢蠢欲动。过肩龙带来的韧性支撑着我疲惫的身体,而背后那尊沉寂的关公,仿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带来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忠义宿命”……这次回去,是忠,是义,还是只是纯粹的复仇?
船身猛地一震,靠岸了。外面传来模糊的吆喝声和铁链摩擦的噪音。底舱里的人骚动起来,像一群受惊的老鼠,摸索着向舱口挤去。
我混在人群中,低着头,踏上了香港的土地。空气里的味道瞬间变了,不再是澳门那种奢靡的甜腻,而是香港特有的、拥挤而浮躁的气息。码头上人来人往,警察和海关人员懒散地巡视着,目光扫过我们这群像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人。
我压了压帽檐,紧紧抱着帆布包,跟着人流,像滴水融入大海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九龙嘈杂的街巷中。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根据老鬼给的情报,肥膘每周三、五晚上必去“金碧辉煌”夜总会。今天就是周三。我必须在他去之前,摸清环境,找到最佳的下手地点和撤退路线。
我在深水埗找了一间更破旧、完全不需要登记的黑旅店,用“道友强”的身份证和最后一点现金开了个房间。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墙壁发霉,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消毒水的味道。但这里足够隐蔽。
放下行李,我立刻开始行动。第一步,搞点像样的行头。穿着这身偷渡客的衣服去尖沙咀,等于自报家门。我在街边的夜市地摊上,花几十块买了一顶鸭舌帽,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和一条牛仔裤,换掉了身上那套散发着鱼腥味的衣服。虽然还是廉价,但至少不那么扎眼。
接着,我去公共电话亭,用最后几个硬币,拨通了记忆中长毛留下的一个呼机号码。这是冒险,长毛是死是活,是否还可靠,都是未知数。但我需要一双眼睛,一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
我在电话亭等了将近半小时,心一直悬着。就在我准备放弃时,电话铃响了。
我抓起电话,没出声。
对面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熟悉但带着极度警惕和难以置信的声音:“……系……系唔系……祥哥?”
是长毛!他还活着!而且听出了我的声音!
我心头一松,但立刻压低声音:“系我。长毛,你而家点?安全吗?”
“祥哥!你真系未死!”长毛的声音激动得发颤,但立刻压低了,“我没事!当日我伤重,醒嘅时候差佬已经到咗,我扮死躲过一劫!后来一直匿埋!祥哥,你返嚟……系为咗明哥同班兄弟?”
“系。”我言简意赅,“长毛,我现在需要你帮手。唔好问点解,信我嘅话,听日下昼三点,深水埗北河街街市后巷见。一个人嚟。”
“……好!”长毛只犹豫了一瞬,便斩钉截铁地答应下来,“祥哥,我实到!”
挂了电话,我松了口气。长毛还活着,而且看来没变节,这是个好消息。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地点,躲在堆满烂菜叶和垃圾箱的巷子暗处观察。三点整,长毛出现了,他瘦了很多,脸上多了道疤,眼神比以前沉稳了不少,但也带着一丝惊弓之鸟的警惕。他独自一人,反复确认没人跟踪后,才闪进巷子。
“祥哥!”他看到我从阴影里走出来,眼眶瞬间红了,上前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我就知你实会返嚟!”
“长毛,辛苦你了。”我拍拍他肩膀,心里也有些发酸,“简单讲,我返嚟系为咗做低肥膘同崩牙巨。我需要知道‘金碧辉煌’附近嘅环境,同肥膘嘅具体行程。”
长毛眼中爆发出仇恨的光芒:“肥膘个仆街!佢而家巴闭咯!每晚去金碧辉煌鬼混,八九点就到,通常玩到半夜一两点先走。保镖四个,两个跟身,两个喺门口车度等。佢坐嗰架系新买嘅平治,车牌我记低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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