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出那个墙洞,冷风像巴掌一样抽在脸上,带着自由的味道,也带着一股子垃圾堆的酸臭。我瘫在臭水沟边的烂泥里,跟条刚爬出阴沟的瘸狗没两样。浑身骨头像被拆过一遍又胡乱装上,没一处不疼,没一处不软。背后关公那股子暖流退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种被掏空了的虚脱,比挨了三天饿还难受。
仓库里阿崩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被墙隔着,闷闷的,像另一个世界的事。我现在没工夫琢磨他,满脑子都是他那几句话。
老鬼。更大嘅局。棋盘上的子。
操他妈的!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江湖里扑腾,就算被人当枪使,好歹也是把能杀人的枪。现在倒好,连枪都不是,就是个被人摆来摆去的棋子儿!根叔是利用我,刀疤杰是想杀我,可这藏在最深处的老鬼,图的是什么?搅浑水?摸大鱼?香港这塘子水还不够浑吗?他到底想摸什么大鱼?
睚眦纹身死沉沉的,过肩龙也累趴了,默默修复着这身快散架的骨头。关公?那老伙计又成了闷嘴葫芦,屁都不放一个。但我能感觉到,它没睡,就在那儿沉着,压着我,也……撑着我一口气。
不能待在这儿。阿崩的人随时会追出来。我咬着牙,用那根救命的锈铁管撑着地,一点一点把自己从烂泥里拔起来。左腿疼得钻心,根本使不上劲,全靠右腿和胳膊死扛。每挪一步,都跟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似的。
深水埗这地方我熟,以前跟明哥来收过数。我专挑那些最黑、最窄、连野狗都不愿意钻的后巷走。污水没过脚踝,老鼠吱吱叫着从脚边窜过去。好几次差点滑倒,摔进垃圾堆里。身上那件从垃圾堆捡来的破风衣,早就被挂得稀烂,跟乞丐装没区别。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处理一下伤口,再想办法搞清楚老鬼的事。阿崩是指望不上了,这王八蛋现在是敌非友。根叔?生死不明。还能找谁?
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个名字冒了出来——白头佬。
对,白头佬!和兴盛的另一位坐馆,跟根叔、火爆明他们平起平坐的老江湖。他跟根叔一直不对付,互相拆台。老鬼搞这么大动作,搅和得和兴盛鸡飞狗跳,白头佬不可能一点不知道。而且,他女儿白小曼那档子事,我好歹也算“救”过她一次(虽然动机不纯),去探探口风,或许有机会。
但这老狐狸比根叔还滑,去找他,风险不比闯刀疤杰的窝点小。
正琢磨着,前面巷子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我心里一紧,赶紧缩进一个堆满破筐的角落,屏住呼吸。
是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古惑仔,勾肩搭背地晃过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街,说什么“砵兰街而家系和义堂嘅天下”、“崩牙巨巴闭咯”之类的话。
砵兰街……我的地盘。现在成了崩牙巨的天下。听着他们走远,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麻。恨意像毒藤一样悄悄缠绕上来。崩牙巨,刀疤杰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等外面彻底安静了,我才敢出来,继续往前挪。得尽快离开深水埗,这里离仓库太近,不安全。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我混在早起讨生活的人流里,像个真正的流浪汉,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往油麻地方向走。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上一分钱没有。看着路边热气腾腾的早餐摊,闻着包子和粥的香味,胃里跟猫抓似的。
不行,得先搞点钱,弄点吃的,再弄身像样点的行头。不然别说见白头佬,连他别墅区的大门都靠近不了。
我在一个早点摊附近蹲了半天,观察着来往的人。最后,盯上了一个看起来像小公司职员、边走边低头看手机的男人。等他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我猛地从后面冲上去,用铁管顶住他后腰,压低声音:
“兄弟,借几个钱使使。”
那男的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回头看到我这张鼻青脸肿、凶神恶煞的脸,脸都白了。“大……大佬……我没钱啊……”
“少废话!钱包!”我手上用力,铁管硌得他生疼。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钱包。我一把抢过来,摸出里面几张百元港币和零钱,把钱包扔回给他。“滚!当没见过我!”
那男的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我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心里没啥滋味。以前在砵兰街收保护费,都没觉得这么窝囊过。但现在,顾不上了。
用这点钱,我在街边买了几个最便宜的叉烧包,狼吞虎咽地塞进肚子,又找了间最破旧的公用浴室,花了十块钱,冲了个冷水澡,把身上的泥污和血渍稍微洗了洗。伤口被冷水一激,疼得我直抽冷气。看着镜子里那个瘦脱了相、眼窝深陷、浑身是伤的自己,差点没认出来。
不行,这德行见不了人。我又在夜市地摊上,花了五十块,买了顶半旧的鸭舌帽,一件深色的普通夹克,和一条宽松的裤子,好歹遮一遮狼狈相。
折腾完这些,天已经快黑了。我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下,一边啃着剩下的冷包子,一边盘算怎么去见白头佬。直接上门肯定不行,得找个中间人,或者制造个“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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