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浮山七叔那间破木板屋,现在闻起来跟战场急救站一个味儿。血腥、脓臭、消毒水,还有七叔熬草药的苦味,混在一块儿,顶得人脑门子发胀。我瘫在里屋那张硬板床上,跟条剥了皮的死狗没两样。元朗那一场搏命,关公爷上身般的神勇过后,代价是浑身骨头像被坦克碾过,新伤口翻着粉肉,疼得钻心,连喘气都扯着肺叶子。
七叔刚给我换完药,纱布缠得跟木乃伊似的,他一边收拾家伙一边骂骂咧咧:“顶你个肺!次次见你都系半条命!你当自己系九命猫啊?再咁落去,华佗翻生都救你唔掂!”
我没吭声,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那几道裂痕,手里攥着那个从元朗塑料模特肚子里抠出来的U盘。这小玩意儿,冰凉梆硬,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心口发慌。阿崩最后那声“走”,和他复杂至极的眼神,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这反骨仔,到底唱的哪一出?这U盘里,真装着能扳倒老鬼的东西?还是又一个把我往死里引的饵?
睚眦纹身死沉沉的,过肩龙也在苟延残喘。背后的关公,那股子沉重感压得我快喘不过气,自打元朗爆发后,它就再没动静,像个耗尽了香火的老神像。但我知道,它没走,就在那儿冷眼瞧着。
屋外海风呜呜地吹,像野鬼哭丧。心里那点侥幸,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头,一点点凉下去。阿崩放我走,不等于老鬼会放过我。差佬更不会。我现在是砧板上的肉,谁都能来剁一刀。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天刚蒙蒙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响动。像是很多人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有压低了的对话声。
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七叔也听到了,脸色一变,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破窗帘一角往外瞄了一眼,立刻缩回头,脸白得像纸。
“弊啦!”他压低声音,嘴唇哆嗦,“差佬!成片山都系!俾人围实咗!”
我心脏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阿崩告密?还是老鬼的手段?
“有几多人?”我强迫自己冷静,哑着嗓子问。
“睇唔清……但四面八方都系人影,着住避弹衣,有长枪(狙击枪)!”七叔声音发颤,“吉祥,呢次真系插翼难飞啦!”
插翅难飞?我脑子里闪过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丝惨笑。是啊,还能往哪儿飞?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喇叭扩音器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韦吉祥!你已经被警方包围!立即弃械投降!重复!立即弃械投降!”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完了,彻底暴露了。
七叔吓得腿软,扶着墙才没瘫下去:“点算啊……点算啊吉祥……你……你自首啦!或许……或许有条生路……”
自首?进去蹲苦窑,然后被老鬼的人在里头弄死?或者,在法庭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我韦吉祥宁愿横尸街头,也不吃这碗憋屈饭!
但……硬冲?就我现在这德行,冲出去就是给人当活靶子,死路一条。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板漫上来,淹到胸口。难道真走到绝路了?长毛的仇,明哥的债,就这么算了?我不甘心!
我死死攥着那个U盘,指甲掐进塑料壳里。阿崩说这是扳倒老鬼的证据……如果……如果把它交给差佬呢?能不能换一条生路?哪怕是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跟差佬做交易?这在以前,我想都不会想。但现在,走投无路了。
“七叔,”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有没白旗?或者……白布?”
七叔愣了一下,没明白我要干嘛:“白布?你……你想做咩?”
“挂出去。”我看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眼神冰冷,“同佢哋讲,我要见佢哋话得事嘅人。我手上有佢哋想要嘅嘢。”
七叔瞪大了眼,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你痴线啊?!同差佬讲数?佢哋会信你?”
“赌一铺。”我咬着牙,“唔赌,即刻死。赌了,或者有得搏。”
七叔看着我决绝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了,叹了口气,颤巍巍地从角落里翻出一块不知道干嘛用的、有点发黄的白布,用竹竿挑着,从窗户缝慢慢伸了出去,不停摇晃。
外面立刻传来一阵骚动,扩音器又响了:“里面的人!停止挑衅行为!立刻投降!”
七叔扯着嗓子对外喊:“唔好开枪!唔好开枪!韦吉祥话要同你哋阿头倾!佢话有紧要嘢交俾你哋!”
外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扩音器换了个声音,更沉稳,带着点官腔:“韦吉祥,你想玩什么花样?投降是你唯一出路。”
我挣扎着挪到窗边,靠在墙上,对着外面嘶哑地喊:“我要见你哋最高级嘅!重案组?O记?我手上有料!关于‘老鬼’!关于近期几单大案!够唔够斤两同你倾?!”
“老鬼”两个字一出口,外面明显又安静了一下。显然,警方也对这个名字有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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