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娘的蜕变令人满意。镜中的女子,眉宇间沉淀了风霜,眼神锐利而不失市井的精明,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草莽气魄,与昔日瓦舍里讨巧卖乖的说书女判若两人。
“很好。”我站在她身后,声音沉稳,“记住这种感觉。从今往后,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代表着我苏月,也代表着漕帮在洛阳的颜面。你不再是王十三娘,你就是漕帮洛阳分舵的舵主。”
“是,夫人!”王十三娘挺直脊梁,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与坚定,努力模仿着记忆中“苏月”的气度。
我点了点头,"十三娘,这边的漕帮弟兄们,就都交给你了。你要用他们,更要驾驭他们。记住,在他们面前,你必须是那个说一不二、恩威并施的十三娘子!你的弟弟,在最好的医馆,由最好的大夫照料,病情已有起色。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他的命和前程,就在你手上。"
王十三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对弟弟的牵挂,更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夫人放心!十三娘明白!定不负夫人所托!”
“很好。”我微微颔首,“去吧。自有人会告诉你明日交接的细节地点。记住,从踏出这个门开始,你就是真正的舵主了。老疤和猴子会作为暗桩,在你遇到真正棘手的麻烦时出手。但非生死攸关,不要轻易动用。”
王十三娘深吸一口气,再次向我行了一个江湖抱拳礼,姿态已有七八分像样,随即在小雪的引领下,挺直腰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混迹江湖的疏离感走了出去。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我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一丝。
把王十三娘打发走了过后,我转头对小雪说道,“小雪,放出风声,就说漕帮帮主苏月,因柳林镇和洛阳城东两单大活打通了北面新线,已亲自带人前往卫州、汴宋一带开拓新地盘,短期内不会回洛阳。洛阳一切漕运事务及江湖往来,暂由新晋舵主十三娘子全权打理。”
“明白,殿下。”小雪立刻应下,“消息会从码头苦力、酒肆闲汉嘴里自然散出去,保证不留痕迹。”
“小绿,你去安排。”我看向小绿,“将我们精心挑选的那十名亲兵,全部换上最寻常的船夫、纤夫、码头力工的破旧衣物。要旧,要脏,要带着汗味和河水的腥气。脸上、手上都要做些风霜劳作的痕迹。明日,你让他们去投奔十三娘子。”
能真正代表“漕帮帮主苏月”的人,终于走到了台前。而我,则可以更深地隐入重重帷幕之后。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回归了晋国太平公主兼三司使的身份。
三司衙门成了我活动的主要场所。每日案牍劳形,与户部、度支、盐铁各司的官员们周旋议事。赋税征收、国库开支、盐铁专卖、漕粮转运、边境军需……无数繁杂而重要的国事,如同沉重的磨盘,需要我以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智慧去推动、去平衡。
小雪和小绿则成了我最重要的内外联络枢纽。小雪负责接收由伪装成船夫的亲兵们隔三差五传递回来的漕帮消息:十三娘子如何与码头其他把头交涉,如何接下新的、不那么敏感但也利润可观的私货运输,如何处置了几个试图挑衅的泼皮,如何在一次小规模的码头械斗中站稳了脚跟……
消息被整理成简洁的密报,在我批阅完三司的公文后,悄然呈上。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十三娘子适应得比预想中更快,手段也愈发老练。
小绿则负责内务和府邸安全,同时不动声色地监控着各方势力对“苏月离开、十三娘子上位”这一消息的反应。反馈回来的信息显示,江湖上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十三娘子”颇多猜测,但因其手段强硬、行事有章法,加上苏月的余威和那批看起来就很能打的手下,暂时无人敢轻易试探。
官面上,则风平浪静,似乎无人将一个小小漕帮放在眼里。
我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公文之中,批复着关于蠲免赋税的奏请,核算着河东边军的粮饷,与盐铁使争论着新一年的盐引定价。让我在处理每一份可能触及权贵利益的卷宗时,都需格外谨慎,字斟句酌。
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门房通传:新任宰相李崧大人来访。
李崧,新近擢升,与桑维翰同列相位,虽非第一权臣,但其人素有清望,门生故旧亦不少,是朝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的突然来访,目的绝不简单。
我放下朱笔,略整衣冠:“快请。”
李崧步入书房,年约五十许,面容清癯,三缕长须,身着紫色官袍,气度儒雅雍容。他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的卷宗,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李相公大驾光临,本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我起身相迎,礼数周全。
李崧拱手还礼,笑容温和:“公主殿下言重了。老臣冒昧来访,实是听闻殿下自领三司以来,夙兴夜寐,励精图治,将这三司繁杂事务梳理得井井有条,心中感佩。今日得见殿下案牍之劳,更知传言不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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