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之前的空地之上,耶律大石只觉一股热血猛然涌上心头,眼前陡然一黑。宋军竟暗中布下局中局、计中计,而自己却始终轻敌,终究还是太小看了这个老对手——种师道!他原指望凭借雷霆之势出其不意,一举攻破宋军营垒,谁料反倒被困于这重重算计之中。耶律大石喉间一甜,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却只能死死咬牙,将那股腥甜硬生生咽下。
远处,铁林军已然被箭雨覆盖。那是西路军神臂弩的冷铁收割,羽矢如蝗,惨叫连天。一骑骑勇士中箭坠马,血溅尘沙;前列的军士惊惶纵马欲逃,后列的铁骑却早已如洪流般推拥而来,连人带马重逾百斤,急切之间岂能收势?顿时人仰马翻,刀枪折断,血肉横飞,整个战阵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化作一片惊心动魄的炼狱。
耶律大石猛地一咬舌尖,剧痛直透心肺,令他猛然惊醒。他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已然成了整个契丹辽国最后的希望。
他一把夺过亲军手中的大纛旗,双臂猛力高举,迎着猎猎寒风。大纛扑啦啦卷舞,火光映照下,上头烫金的“辽”字烁烁放光,如同燃尽前最后的辉煌。随即,他又厉声下令点起火把,烈焰与战旗下影交织,在夜空中仿佛一条狂舞的火龙。
他一手挥旗,一手举火,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进胸腔,大声嘶吼:“契丹所属,随我帅旗所属!”声震四野,话音未绝,他猛然双腿一夹,催马向前,烈风卷动,帅旗猎猎狂舞。
此时,他心中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种师道必然正立在不远的山岗之上,冷冷注视着这场血色猎杀。耶律大石心头骤然生出一股狠意,血与火汇为最后的决绝:只此一冲!铁林军若能斩下种师道首级,此役——便是大获全胜!“杀——!”
纛旗挥动之间,迎着火光,那烫金“辽”字下方的暗绣狼头,龇牙咧嘴,狰狞如生。那是大辽的守护神,契丹人的图腾兽,也是每一个契丹人为之拼搏厮杀的魂魄。
随着耶律大石纵马冲锋,他的数十亲兵紧紧簇拥在侧,前后护持,用自己的身躯去迎接扑面而来的羽箭。他们的血与嘶吼,护住了那面大纛。
看着火光下咆哮的狼头,原本杂乱无章的契丹铁骑,仿佛迷途的孤狼忽然找回了狼群,又如受伤的幼狼终于扑进了狼王怀中。随着那烫金狼头被烈焰点燃,在夜色中燃烧出一抹炽烈的光辉——那是一只低伏身躯、露出獠牙、蓄势扑杀的巨狼!这是契丹人的魂,也是铁林军的魂。
铁骑们冒着倾盆而下的箭雨,渐渐聚拢成阵,默契地将耶律大石团团护在中央。不时有人被羽箭洞穿,连人带马重重栽倒;有的尸体插满箭矢,却仍死死攥着缰绳;有的战马中箭嘶鸣,却依旧奋蹄不止。
他们望着宋军的营地,望着前方微微隆起的山岗,齐声呐喊,奋力冲锋。这一刻,他们仿佛世间最悲壮的铁骑——为了草原,为了图腾,为了他们心中的大辽。冲锋!冲刺!一刻不停!仿佛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他们,仿佛他们能杀穿一切。
山岗之上,种师道静静凝视着耶律大石的孤勇冲锋。烈风翻卷,他的面容却笼罩在一抹淡淡的微笑之中。仿佛耶律大石每一次举旗、每一步催马,甚至那燃烧的狼头与悲壮的铁骑,都早已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神色不动,只微微一笑,低声道:“果然不出所料。”随即,他声调一提,吐字清晰而冷冽:“——按计划行事!”
话音落下,宋军营地猛然亮起数十火把,夜色间顿时犹如烈焰照世。随之而起的,是一盏盏灯碗摇曳的三色光辉,疾速晃动,信号飞快传递。刹那间,尖锐的鸣镝、凄厉的哨箭,混杂着铜锣金鼓之声,犹如穿透天地的长啸,在喧闹的战场之上,清清楚楚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万军之中,耶律大石也看见了那山岗上骤然亮起的灯光。正是自己兵锋所指之地!他心中既喜且惊:喜的是自己对种师道藏身之所的判断分毫不差;惊的是种师道既然敢于在军前亮出行踪,便必然另有埋伏,布下更深的机关。
一念至此,他不禁暗暗叹息:契丹铁骑虽纵横无敌,但论及用兵算计,却终究不及汉人之智。然而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一头栽去。只要能将种师道枭首当场,这样的奇才只要少一个,便是上天垂怜,宋军再无可惧!
思索之间,战马的速度何其之快!冒着密集的箭雨,辽骑四周纷纷坠马,等冲到宋军阵前,已不足两千余人。耶律大石心头反而大喜:宋军的神臂弩只擅远攻,只要铁骑近身,刀斧劈落,顷刻便能摧毁这些军械。到那时,还有何物能阻挡这股钢铁洪流?
念头尚未落定,最前的战马已扬起前蹄,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踏而下。骑手狰狞大笑,仿佛下一刻便能看见宋军血骨迸裂。却不料——那骤然劈下的马蹄,被什么硬生生抵住!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传来,竟震得骑手几乎握不住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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