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的诗学政治》
——《喺咁噏几句》的声调考古与共同体想象
文/诗学观察者
(一)声腔里的山河形制
当树科以"咁大嘅地球/两千个民族……"开启这首粤语诗的拓扑学测绘时,语言地理学的褶皱便层层展开。北宋沈括《梦溪笔谈》"五方之民,言语不通"的古老焦虑,在此被重构为九声六调的韵律狂欢。诗人用"屋邨"这个充满在地性的空间意象,将全球化语境下的语言冲突微观化——"鸡同鸭讲"的喜剧性表述背后,暗合着巴赫金狂欢节理论中"众声喧哗"的对话主义,却又以岭南特有的"嘻嘻"消解了严肃性。
这种声调政治学在"藏语点啫?/吴侬软语点啫?"的设问中达到高潮。明代音韵学家陈第"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的论断,在此被转化为当代方言的诗性正义。诗人刻意选用"噏噏"这个兼具"随意言说"与"气息吞吐"双重意味的粤语动词,恰似《文心雕龙·神思》"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的市井实践,使语言差异不再是交流的屏障,反而成为"歌诗"的材质本身。
(二)音高的民主化实验
在九声六调的精密音律系统中,树科实施了德里达所谓的"语音中心主义"解构。六朝沈约《四声谱》确立的"平上去入"体系,在粤语中裂变为阴平、阳平、阴上、阳上等九个声调,诗人却宣称"随随便便噏噏"即可成就诗章。这种反精英主义的语言态度,令人想起南宋严羽《沧浪诗话》批评"以文字为诗"时倡导的"别材别趣",但更具颠覆性的是将话语权从"砖家"手中夺回。
"咪扮晒砖家乜嘢话晒事"的俚俗训诫,构成对传统诗学话语的祛魅。清代袁枚《随园诗话》主张"性灵说"却仍坚持文人雅言,而此诗则以彻底的口语化实现"声调的民主"。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用"嘟"这个拟声词模糊了语言与音乐的界限,暗合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说——当不同方言在音高变化中达成某种音律共和,恰似《礼记·乐记》"声成文谓之音"的当代诠释。
(三)舌尖上的共同体
在诗句的裂隙处,藏着列斐伏尔空间理论的精妙注脚。"咁大嘅华夏"与"咁大嘅屋邨"的并置,暴露出民族国家叙事与日常生活尺度的张力。但诗人通过舌尖运动(粤语"噏"需舌尖抵齿)构建的微缩共同体,却超越了地理空间的区隔。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韵》曾试图规范"天下正音",而此诗反其道行之,用方言的"不规范性"达成更深层的联结——每个声调都成为列维-斯特劳斯所说的"野性的思维"的结晶。
结尾处的"嘻嘻"堪称神来之笔,既是对《诗经·卫风》"善戏谑兮"传统的继承,又杂糅了后现代的解构智慧。当诗人以嬉笑姿态消解语言权威时,实际上践行了南朝钟嵘《诗品》"观古今胜语,多非补假,皆由直寻"的主张,只不过将"直寻"的场域从自然意象转移到了方言的唇齿之间。
(结语)声调考古学的未来
这首看似随意的粤语诗,实则是场精心设计的语言人类学实验。从扬雄《方言》记录"转语"的学术传统,到当代诗人用"鸡同鸭讲"重构交流伦理,树科完成了声调的政治学赋权。在普通话霸权日益强盛的今天,这首诗以九声六调的复杂乐谱,为汉语诗歌的多样性留存了珍贵的声腔档案——每个方言音高都是通往另类现代性的秘径,每次"随随便便噏噏"都是对语言殖民的温柔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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