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与重构中的诗性昆仑
——论树科《我哋嘅昆仑啊》的地理诗学突围
文/文言
引言:方言作为诗学的疆界与桥梁
在普通话主导的汉语诗歌版图中,树科的粤语诗作犹如一道刺破语言铁幕的闪电。《我哋嘅昆仑啊》以岭南方言的肌理为经纬,在“昆仑”与“龙人”、“黄河”与“冰心”的意象碰撞中,完成了一次对地理空间、文化记忆与精神原乡的诗性重构。这首创作于藏区拉萨河畔的诗作,既延续了诗人“藏边体小说”对民族交融的关注,又通过方言诗学的实验,在地理的断裂带处搭建起一座诗性的巴别塔。
一、地理空间的诗性拓扑:从实体到隐喻的昆仑
诗的开篇“巍巍昆仑山!/昆仑系山咩?”以设问破题,将实体山脉转化为哲学命题。这种解构手法暗合德勒兹的“块茎”理论——昆仑不再是一个固定的地理坐标,而是如根茎般向四面八方延伸的诗性网络。当诗人追问“佢喺新青藏?/佢喺乡下边?”时,昆仑的地理属性被彻底剥离,成为连接城市与乡村、现代与传统、中心与边缘的精神脐带。
这种空间重构在“滔滔黄河啊/滚滚长江水……”中达到高潮。黄河与长江作为中华文明的母亲河,在粤语发音中形成独特的韵律震颤。诗人通过“跟问万里墙/龙人心上城?”将地理空间转化为心理空间——长城不再是砖石堆砌的防御工事,而是“龙人”集体无意识中构建的精神长城。这种转化与庞德《在地铁车站》中“湿漉漉的黑枝条上花瓣朵朵”的意象异曲同工,都展现了具象与抽象的拓扑转换。
二、方言的诗性赋权:粤语作为解构与重构的工具
树科坚持用粤语创作,不仅是对地域文化的坚守,更是一种诗学策略。在“登高睇月近/茫茫原原线……”中,“睇”字保留了粤语特有的视觉动词用法,比普通话“看”更具动作性和画面感。这种语言选择使诗歌获得双重维度:表面是岭南方言的日常表达,深层却暗藏对普通话诗歌霸权的抵抗。
更精妙的是“一盘冰心玉/昆仑光缘见……”中的“盘”字。在粤语中,“盘”既有量词功能,又隐含“盘旋”“环绕”的动态意象,与“冰心玉”的静态美形成张力。这种语义的丰富性远超普通话对应词汇,印证了海德格尔“语言是存在之家”的命题——方言作为母语的褶皱,承载着更本真的生存体验。
三、神话原型的现代性转译:伏羲女娲的诗性重生
虽然诗中未直接提及神话人物,但“昆仑”意象本身即是一个巨大的神话原型容器。在《诗国意象》中,诗人曾以“叻人伏羲女娲”重构中华文明基因,而在本诗中,昆仑成为新的神话载体。当诗人站在拉萨河畔眺望昆仑时,他实际上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与《山海经》中“西王母”的对话,与《穆天子传》中周穆王的对话,更是与当代中国人精神原乡的对话。
这种转译在“龙人心上城?”中达到顶峰。“龙人”作为中华民族的自我指涉,在粤语发音中“龙”与“隆”同音,暗含“繁荣”“尊贵”的附加意义。诗人通过方言的音韵游戏,将集体记忆转化为可触摸的诗性体验,正如本雅明所说的“辩证意象”,在历史废墟中打捞出诗意的星火。
四、时间维度的诗性压缩:从《诗经》到赛博空间的文明对话
诗的结构暗含时间轴线:“巍巍昆仑山”指向远古神话,“滔滔黄河啊”对应农业文明,“登高睇月近”暗示工业时代,“一盘冰心玉”则通向未来。这种晶体化处理使诗歌获得同时性的维度,如同博尔赫斯的“沙之书”,每个历史片段都在当下瞬间复活。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茫茫原原线……”中的省略号。在粤语诗学中,省略号不仅是语法标记,更是德勒兹“无器官身体”理论的诗性表达——它暗示着未被规训的原始力量,等待着读者用想象填补。这种开放性结构与T.S.艾略特的“客观对应物”理论形成对话,都强调意象作为情感载体的物质性。
五、生态诗学的隐性叙事:水系与山脉的哲学对话
虽然诗中未直接描写自然生态,但“昆仑”与“黄河”“长江”的并置,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诗学系统。昆仑作为“万山之祖”,在岭南诗人笔下与江南水系形成对话,暗合《庄子·秋水》中“天下之水莫大于海”的哲学命题。这种生态意识在“冰心玉”意象中达到极致——冰的固态与水的液态,水的柔性与玉的刚性,构成一个动态平衡的生态系统。
更深刻的是“光缘见”中的“光”。在粤语中,“光”不仅指物理光线,更蕴含“光明”“希望”的隐喻意义。诗人通过方言的多义性,将自然生态与精神生态融为一体,展现出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诗性关怀。这种关怀与当代生态诗学的核心命题高度契合,证明了方言诗学完全具备参与全球性话语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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