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厉烽在少年阿石无微不至的照料下,配合着巡天遗族提供的、对神魂和肉身有奇效的古老草药方剂,伤势恢复的速度远超预期。那药汤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矿石腥气与草木清香的独特味道,入口极苦,但咽下后腹中便会升腾起一股温润的热流,丝丝缕缕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脏腑。混沌道胎虽未完全复原,核心处那细微的裂痕仍需漫长时光弥合,但已能稳定运转,如同一个缓慢复苏的微型宇宙,自行汲取着这片天地间稀薄而带着寂灭气息的灵气。体内那沉寂的帝血,亦在这内外交攻的滋养下,如同解冻的江河,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流转,修复着受损的根基。
他能下床走动后,便在那位名为阿石的少年殷勤带领下,开始有限度地了解这片名为“星骸集市”的奇异聚居地。
集市建立在一块相对平坦、由无数巨大金属构件和破碎岩层挤压、堆叠形成的广阔平台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头巨兽残骸上勉强平整出来的一片鳞甲。建筑风格杂乱无章,堪称一部活着的废墟建筑史。既有直接利用原有星舰舱室改造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房屋,接口处可见粗糙的焊接痕迹;也有用附近开采的、带着气孔的暗沉石料垒砌的粗犷石屋,缝隙间填塞着某种黏土;更有一些直接架设在扭曲巨型骨架或断裂管道上的兽皮帐篷,随风轻轻晃动,发出噗噗的声响。街道狭窄而曲折,如同迷宫般在杂乱建筑中穿梭,脚下是夯实了的泥土混合着金属碎屑的路面。空气中永远混杂着多种气味:浓烈的金属锈蚀味、挥之不去的尘土气息、草药的苦涩、不知名兽肉的焦香,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于机油却又带着能量感的奇特味道,共同构成星骸集市独有的氛围。
这里的人流比预想的要多,形形色色,宛如微缩的万族图谱。除了占主体的、服饰风格与云枢祭司等人类似,多以粗麻、兽皮为主,饰以简单骨牙或金属片的巡天遗族,还能看到一些其他奇特的种族:有皮肤覆盖着细密鳞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瞳孔呈琥珀色竖立的蛇人,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吐息带着轻微的嘶嘶声;有身材矮小敦实、肌肉虬结,胡须往往编成复杂辫子,腰间挂着各式工具和酒壶的岩矮人,说话声音洪亮,带着金石之音;甚至还有一些始终笼罩在灰色或黑色兜帽长袍里、气息阴冷如冰,几乎不与旁人交流的幽影族,他们所过之处,光线似乎都会黯淡几分。
交易的东西也光怪陆离,充满了废墟特色:从废墟深处挖掘出的、外壳斑驳、功能不明的古代器件,有些还闪烁着微弱的指示灯;各种蕴含微弱或不稳定能量的奇异矿石和晶体,被小心翼翼地陈列在软布上;经过处理的、能在废墟特定辐射或能量区域生长的怪异动植物的根茎、果实或皮毛;乃至一些看起来粗陋不堪,却隐隐有能量波动流转的法器、武器,以及各种真伪难辨的情报,关于新的挖掘点、关于危险的规避、关于外界(如果还有外界的话)的传闻。
表面上看,集市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秩序。偶尔能看到穿着统一制式、略显破旧黯淡金属铠甲的护卫队巡逻,他们步伐沉稳,眼神锐利,首领正是那位名叫铁岩的壮汉。但厉烽敏锐的灵魂感知力,却清晰地捕捉到,在这份勉强维持的秩序之下,涌动着无数危险的暗流。不同种族间的目光接触时,往往带着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敌意,少有善意。交易时,双方都充满了警惕与算计,压价、试探、隐藏真实意图是常态。一些阴暗的角落里,或残破建筑的窗户后,投射来的视线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评估,以及一种仿佛看待猎物般的贪婪,尤其是在他这位明显是“生面孔”的外来者身上停留时。
“厉大哥,你看那边,”阿石扯了扯厉烽的衣袖,小脑袋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与紧张,“那边是‘黑齿’帮的地盘,他们主要控制着东区那几个出产‘黑曜铁’和‘荧光蕈’的旧货挖掘点,帮里的人都很凶的,身上那些铁爪子、弹簧臂打起架来不要命!铁岩大叔都让我们平时绕着走。”厉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由废旧钢板和粗大铆钉拼凑成的棚户区前,聚集着十几名穿着杂乱皮甲、身上带着各种粗糙改造义肢或是狰狞刺青的壮汉,他们眼神凶狠,气息彪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过往行人,如同盘踞在巢穴旁的鬣狗。
“还有那边,那个总是眯着眼、穿着绸布褂子,看起来像是个和气生财胖老头的老家伙,”阿石又指向集市中心区域一个挂着八卦幡、门面相对整洁的石屋,“他是‘百晓阁’的掌柜,自称‘包打听’,据说星骸废墟里里外外、过去现在的消息就属他最灵通。但是找他买消息价格贵得吓人,而且……”阿石皱了皱鼻子,“阿爷说过,他的话真真假假,得像筛沙子一样仔细分辨,不然准吃亏。”
厉烽默默听着,将这些或明或暗的信息一一记在心里,在脑海中初步勾勒出星骸集市的力量分布图。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当他和阿石走过时,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都会在他身上停留。一个被巡天遗族祭司亲自救回、身受重伤又迅速恢复的陌生外来者,在这个相对封闭、资源有限的废墟世界里,无疑是个极其引人注目的变数。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有冷漠,也有隐藏极深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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