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的最后一场雪来得静悄悄的。叶知秋蹲在阳台擦陆野留下的老相机,镜头蒙着层薄灰,取景框里映着窗外的雪树银花,像撒了把碎钻。这是陆野去年生日时送她的礼物,他说:“秋姐,以后咱们用这个相机,把日子拍成电影。”可他没等到按下快门,只在相机的存储卡里,留下半卷未冲洗的胶卷。
“妈妈!”暖宝裹着陆沉舟织的藏青围巾,从客厅跑过来,鼻尖沾着雪粒子,“爷爷说楼下王奶奶送了糖瓜,我帮你拿!”他的小手里攥着块裹芝麻的糖瓜,糖丝在雪地里闪着微光,像陆野从前捏着糖纸逗他时的模样。
叶知秋接过糖瓜,指尖触到糖壳的温度——和陆野去年冬天买的那盒糖炒栗子一个温度。她记得那天,陆野系着她的碎花围裙,站在厨房煮姜茶:“秋姐,小宝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得喝这个暖。”结果姜茶煮得太浓,暖宝喝了一口直皱眉,他却举着空茶盏笑:“看,小宝的舌头都红了,像颗小樱桃。”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书房出来,手里捧着个牛皮纸包,“你爸去年整理老照片,翻出这卷胶卷。他说‘等小宝会看照片了,要一起冲洗,讲他小时候的故事’。”
纸包打开时,霉味混着旧胶片的香气涌出来。暖宝凑过去闻了闻,突然指着其中一张:“妈妈,这张有爸爸!”
叶知秋接过相纸。照片上是年轻的陆野,穿着蓝布衫,蹲在油菜花田里,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是二十岁的叶知秋。她的发梢沾着花粉,嘴角沾着糖霜,眼睛弯成月牙。背景里的油菜花田金黄一片,蝴蝶在花间飞舞,像撒了把会飞的星星。
“这是……”叶知秋的声音发颤,“我二十岁生日?”
“对。”陆沉舟摸了摸照片边缘,“你爸说,那天他偷了辆自行车载你去郊外,结果摔进了泥坑。你坐在泥里笑,他说‘秋姐,你比油菜花还好看’。”
暖宝踮着脚,用小手指着照片里的陆野:“爸爸的衣服上有泥!”
“是呀。”叶知秋笑着擦去照片上的灰,“他说‘泥是大地的香水,沾在身上,秋姐就不会忘了我’。”
陆沉舟从抽屉里拿出个旧铁盒,里面躺着卷未拆封的显影液:“你爸当年学摄影,总说‘显影液要自己调,这样照片才有温度’。你看,这瓶是他用野菊花和蜂蜜调的,说‘秋姐爱甜,照片也要甜’。”
叶知秋的手指轻轻抚过铁盒上的刻痕——是陆野用小刀刻的“秋的光”,笔画歪歪扭扭,像孩子的笔迹。她记得那天,陆野举着相机追着她跑:“秋姐,笑一个!这张要洗出来贴在床头!”结果相机卡壳,他急得直跺脚,却把她逗得直笑。
“阿野,”她轻声说,“我们冲洗这张照片吧。”
暖宝立刻搬来小马扎,坐在水池边。陆沉舟兑好显影液,把胶卷浸进去。叶知秋握着暖宝的手,看着胶卷在水里慢慢舒展,像朵沉睡的花。
“妈妈,”暖宝突然指着胶卷,“这里有光!”
叶知秋凑过去。胶卷上真的浮着层淡淡的金雾——是陆野当年在暗房里,用台灯对着胶卷补光留下的。他说:“秋姐的眼睛里有星星,得用灯光照出来,这样照片里的她才不会黑。”
显影液的颜色渐渐变深。胶卷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油菜花田里的陆野举着相机,叶知秋歪着头笑,发梢的花粉落在他手背,像撒了把金粉。背景里,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田埂上——是陆野的爷爷,他说:“阿野,别光顾着拍秋姐,给你未来的媳妇也拍一张。”
“那是爷爷!”暖宝喊,“我见过他的照片!”
“对。”陆沉舟笑着点头,“你爸说,爷爷是他的第一个摄影老师,教他用胶卷,教他调显影液,还说‘拍人要拍魂,秋姐的魂在眼睛里’。”
胶卷冲洗完毕。叶知秋把照片贴在玻璃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照片里的油菜花田金灿灿的。暖宝趴在玻璃上看,小手指着陆野的脸:“爸爸的眼睛里有我!”
“是呀。”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他说‘秋姐的眼睛里有星星,小宝的眼睛里有月亮,都是他的光’。”
陆沉舟突然从书房出来,手里捧着个旧木盒。盒盖打开时,飘出陈年老酒的香气——是陆野藏了十年的杨梅酒。他从盒里取出两个青瓷杯,倒满酒:“你爸说,这酒要等小宝会喝酒了,和他一起喝。可他没等到,我却替他喝了三年。”
叶知秋接过杯子,酒液在杯里晃着琥珀色的光。她想起陆野第一次喝杨梅酒的样子——二十岁的少年,举着酒杯眼睛发亮:“秋姐,这酒怎么有点酸?”她笑着戳他额头:“傻小子,这是杨梅的甜。”后来他学会了品酒,总说:“等我老了,要在院子里种棵杨梅树,秋天结果,冬天酿酒,给秋姐和小宝喝。”
“阿野,”陆沉舟轻声说,“今年杨梅树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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