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风裹着细雪粒子撞在窗纸上时,叶知秋正踮脚够西墙根的陶瓮。瓮身的泥釉被岁月磨得发亮,瓮口蒙着层粗布,布角垂着的红绳结——是陆野去年小寒亲手系的,他说“要等雪落满瓦檐,开瓮给小宝尝,要比糖霜还甜”。
“妈妈!”暖宝缩在她怀里,鼻尖沾着霜花——他正趴在窗台上看雪,小手指着院角的竹筛,“爷爷说今天要腌‘雪里蕻’,是爸爸去年教的!”
陆沉舟从厨房端着砂锅出来,砂锅里炖着萝卜汤,白汽混着雪粒子在檐下飘:“小宝来得巧。你爸去年小寒,非要在后园种两畦雪里蕻,说要‘等霜打过,腌出来脆生生的,配白粥最香’。”他将砂锅搁在灶上,“你爸去年腌菜,总说‘手要像揉棉花似的,轻着点儿,菜才不会蔫’。”
叶知秋接过陆沉舟递来的粗布,轻轻掀开瓮口的封布。瓮底铺着层金黄的姜片,姜香混着雪里蕻的清苦漫出来——是陆野去年秋天晒的,他说“要挑最嫩的菜心,晒得半干,这样腌出来才脆”。她记得那天,陆野系着她的碎花围裙,站在竹匾前翻菜:“秋姐,菜叶要一片一片理平,别让它们卷着。小宝来帮忙,捡掉虫眼的。”结果暖宝捡了半筐虫眼菜,却被他夸:“小宝的眼睛真尖,比爷爷还厉害。”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兜里摸出张旧报纸,摊开在陶瓮旁。报纸上的字迹被油星浸得发皱,是陆野用铅笔写的:“雪里蕻腌制法:霜后采菜,晾半干,盐搓揉至出水,入瓮压实,压块石头,二十日后开坛。”旁边画着歪歪扭扭的菜畦,菜叶上还挂着霜珠。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读报纸:“妈妈,爸爸说要压石头!”他的小手指着报纸上的石头,“我要找块最圆的!”
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瓮边的竹筐里,躺着半袋粗盐——是陆野去年小寒买的,他说“要挑最白的,颗粒匀,这样腌出来的菜不发苦”。她记得那天,陆野系着她的碎花围裙,站在灶前炒盐:“秋姐,盐要炒到发黄,这样去涩。小宝来帮忙,扇扇子。”结果暖宝扇得灶火直晃,盐粒蹦得到处都是,他却举着锅铲笑:“小馋猫,等菜腌好了,给你炒盐霜花生。”
“爷爷,”暖宝突然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帮爸爸揉菜!”
“慢点儿。”陆沉舟扶着他的小手,“你爸当年揉菜,手上沾着盐,还说‘这是给菜穿水晶衣裳’。”他将菜叶递到暖宝手心,“像爸爸那样,轻轻搓,别把叶子揉破了。”
暖宝的小手沾着盐粒,认真地揉着菜叶。盐粒在指缝里沙沙作响,像陆野从前剥蒜时的声音。他揉着揉着,突然抬头:“妈妈,爸爸的手是不是也这么凉?”
叶知秋的心尖一紧。去年小寒,陆野发着烧还坚持腌菜,手冻得通红,却笑着说“凉着手揉菜,菜才脆”。她记得他揉完菜,把暖宝冻红的小手揣进自己怀里:“小宝的手像块糖,要捂化了才甜。”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灶膛里掏出块烧得通红的炭,用铁钳夹着放进陶瓮底部,“你爸去年说,瓮底要垫块热炭,这样菜不会受潮。”他帮暖宝把揉好的菜码进瓮里,“像爸爸那样,一层菜一层盐,要压实。”
暖宝踮着脚,把菜叶轻轻按进瓮里。菜叶上沾着的盐粒,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陆野从前给她别在衣领上的银饰。他码完最后一层,用块圆石头压在上面:“妈妈,这样菜就不会乱跑了!”
“对。”叶知秋接过石头,指尖触到石头的温度——和陆野去年系瓮口红绳时,掌心的温度一个样。那时他举着绳子笑:“秋姐,这结要系成小葫芦,小宝戴着吉利。”结果暖宝拽着绳子玩,把红绳扯断了,他却摸着脑袋说:“正好,明年换个新结,像小宝的属相。”
暮色渐浓时,三人围坐在灶前。陆沉舟煮了锅腌菜豆腐汤,白汽漫过窗棂,把窗外的雪粒子都融成了水雾。暖宝捧着蓝边瓷碗,小口抿了口汤,眼睛立刻亮起来:“妈妈,这汤有爸爸的味道!”
“是呀。”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是雪里蕻的脆,是豆腐的嫩,是爸爸的爱。”
暖宝突然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画纸:“妈妈,我给爸爸画了张腌菜图!”他的小脸上沾着盐粒,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画里有爸爸,有陶瓮,还有我——我在揉菜,爸爸在笑!”
陆沉舟接过画纸,画上的男人穿着蓝布衫,蹲在陶瓮前,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片菜叶。背景里的雪落满瓦檐,陶瓮口蒙着的红布被风吹得翻卷,像团跳动的火。
“这是……”叶知秋的声音发颤,“去年小寒,爸爸教你揉菜时,你画的?”
“对!”暖宝用力点头,“爸爸说,等我长大,要画幅‘全家腌菜图’,挂在我们的厨房里。”
陆沉舟轻轻把画贴在陶瓮旁的墙上。暮色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得画上的男人和小女孩都泛着暖光。暖宝趴在画前,小声说:“爸爸,我画好了,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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