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阳光裹着桂香漫进阁楼时,叶知秋正踮脚够顶层木箱的铜锁。箱盖掀开的瞬间,浮尘裹着旧相纸的霉味涌出来——是陆野十年前买的海鸥牌相机,镜头蒙着层薄灰,机身上还留着他用铅笔写的“给秋姐的移动相册”。
“妈妈!”暖宝从梯子上探身,鼻尖沾着木屑,“爷爷说这儿有‘会拍照的老盒子’!”他蹬着小布鞋跳下来,发梢落着片桂花瓣,手指戳向相机:“这是爸爸的‘时光机’!”
叶知秋接过相机,金属机身还带着岁月的温凉。她记得这是陆野结婚三周年时送她的礼物,那时他说:“秋姐,以后我们的日子,都存在这儿。”可后来他总说“等小宝会走路了,拍他第一次跑”,“等小宝上幼儿园了,拍他哭鼻子的样子”,却始终没来得及好好用。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工具房搬出个旧铁盒,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胶卷、显影液、相纸——是陆野当年攒的,说“要给小宝的成长留足底片”。他从盒底摸出张泛黄的便签纸,摊开在石桌上:“你爸写‘拍照三要:抓光、抓笑、抓小动作。第一卷拍秋姐,第二卷拍小宝,第三卷……’字迹又晕了,像是被茶渍浸过,‘第三卷要拍我们仨,站在院儿里的老槐树下’。”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读便签:“妈妈,爸爸要拍三卷!”他的小手指着“三卷”二字,眼睛亮得像两颗浸了蜜的枣,“我要帮爸爸拍!”
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木桌旁的竹椅上,搭着件灰布围裙——是陆野去年秋天穿的,袖口磨得发亮,围裙兜里还塞着半块烤红薯,是他说“饿了就垫垫,别饿着小宝”。
“爷爷,”暖宝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拍妈妈做饭!”
他从铁盒里取出卷胶卷,胶片边缘还沾着半粒去年的桂花瓣:“你爸当年拍秋姐,总说‘要抓她切土豆丝的样子,手起刀落像跳舞’。”他将相机递到暖宝手心,“像爸爸那样,把镜头对准妈妈的围裙。”
暖宝的小手捧着相机,镜头盖“咔嗒”打开时,阳光正好穿过窗棂,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他踮着脚,把镜头对准厨房的叶知秋——她正系着陆野的碎花围裙,举着锅铲翻炒土豆丝,油星子溅在她手背上,像撒了把碎金。
“妈妈,笑!”暖宝喊。
叶知秋回头,看见镜头里的小脑袋,眼睛立刻弯成月牙。她故意把土豆丝炒得噼啪响,油星子溅得更高:“小宝拍够了吗?”
“没够!”暖宝举着相机跑过去,镜头贴在她围裙上,“爸爸说,要拍妈妈的手,有茧子的手,最漂亮!”
叶知秋的手顿了顿。那是陆野生前最爱摸的手,他说“秋姐的手像老树根,摸起来踏实”。此刻暖宝的小手指轻轻抚过她的指节,像在摸陆野当年摸过的温度。
“爷爷,”暖宝突然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要拍老槐树!”
院角的老槐树下,还留着陆野去年秋天捡的槐豆——他用红绳串了串,挂在树杈上,说“等小宝会数数了,教他数槐豆”。暖宝踮着脚,把镜头对准树杈上的红绳,阳光透过槐叶,在红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爸爸说,老槐树是我们的‘时间树’。”暖宝举着相机,认真地说,“等春天来了,槐花开了,我要拍爸爸站在树下笑的样子。”
陆沉舟的眼眶微微发红。他记得去年清明,陆野躺在病床上,还指着窗外的老槐树说:“秋姐,等小宝会背诗了,教他背‘槐花满地无人扫’,我给他在树下拍张照。”可那年的槐花开得太急,陆野没能等到。
“阿野,”叶知秋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从兜里摸出张未冲洗的底片,是陆野去年秋天拍的——老槐树下,叶知秋抱着暖宝,暖宝手里举着串槐豆,三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会呼吸的画。“你爸说,这卷要等小宝会看照片了,再冲洗。”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看底片:“妈妈,爸爸拍的我们,像不像画里的?”
“像。”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比画里的还暖。”
暮色渐浓时,三人围坐在石桌旁。陆沉舟煮了锅桂花酒酿圆子,甜香混着显影液的微腥漫开来。暖宝捧着蓝边瓷碗,小口抿了口汤,眼睛立刻亮起来:“妈妈,这汤有爸爸的味道!”
“是呀。”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是桂花的甜,是酒酿的糯,是爸爸的爱。”
暖宝突然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画纸:“妈妈,我给爸爸画了张相机图!”他的小脸上沾着显影液,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画里有爸爸,有相机,还有我——我在拍爸爸,爸爸在笑!”
陆沉舟接过画纸,画上的男人穿着蓝布衫,蹲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举着台海鸥相机。背景里的阳光透过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陆野从前举着相机教他认光圈时,说的“光是会跳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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