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裹着新泥香撞进院子时,陆野正蹲在菜畦边翻土。铁锨下去,冻了一冬的黑土松松软软翻上来,混着碎草和去年埋下的豆荚壳,散着股潮润的腥甜。他抹了把额角的汗,抬头看见叶知秋拎着个竹编筐从里屋出来,筐里码着一捆捆水灵灵的青菜秧:“野子,王奶奶送来的莴笋苗,说是要赶在谷雨前栽完。”
“秋姐,我来。”陆野把铁锨往菜畦边一插,伸手要去接筐。叶知秋却绕过他,蹲在畦边扒拉着土:“你昨天翻的地还湿着,仔细硌着腰。”她的指尖沾着新泥,在青灰色的布裤上蹭了蹭,“我先理垄沟,你把水桶提过来。”
暖宝从屋里蹦出来,扎着两根羊角辫,辫梢系着红绸子,跑起来一颠一颠:“妈妈!我要帮忙!”她踮着脚去够菜秧,嫩生生的菜叶蹭在她鼻尖上,“这个叶子像小伞!”
“小宝儿,菜秧要轻轻拿。”叶知秋捏起棵莴笋苗,教她托住根部,“根须不能折,不然它会疼的。”暖宝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心翼翼捧住菜秧,像捧着只刚出壳的小鸡。
陆野拎着铁皮水桶过来,桶里的水晃着,映出他晒得黝黑的笑脸:“秋姐,你看这畦够不够宽?”他用脚量了量,“咱种三排莴笋,两排菠菜,边上留条道,暖宝能推小车过。”
“够。”叶知秋把菜秧递给他,“你挖穴,我放苗。”
两人蹲在畦边,一个挖个小坑,一个放棵菜秧,动作默契得像配合了半辈子的老搭档。暖宝蹲在旁边,举着个小塑料铲子学样:“爸爸,我也要挖!”她的小铲子碰在硬土块上,“当”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
“小宝儿歇会儿。”陆野把她抱到腿上,“看爸爸怎么挖——要顺着垄沟的劲儿,别使蛮力。”他握着暖宝的小手,教她握住铲子,“对,像这样,轻轻往下磕。”
暖宝咯咯笑着,铲子尖儿在土上划出个小月牙:“爸爸,等我长大,要种好多好多菜,给奶奶吃,给妈妈吃,给你吃!”
“好。”陆野揉了揉她的头,“到时候咱开个菜园子,卖菜挣了钱,给秋姐买金镯子,给小宝儿买花裙子。”
“不要金镯子!”叶知秋笑着戳他额头,“我要你每天都能陪我种菜。”
“那必须的。”陆野把菜秧轻轻按进穴里,用土掩住根须,“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坐门槛上看你种菜,给你递水壶。”
暖宝突然拽了拽两人的衣角:“爸爸妈妈,看!蝴蝶!”一只白蝴蝶扑棱棱飞过菜畦,停在莴笋苗上。她踮着脚去追,红绸子辫梢在风里一飘一飘,“蝴蝶,蝴蝶,别吃我的菜菜!”
“小祖宗。”叶知秋笑着追过去,“蝴蝶是来采蜜的,不咬菜。”她抓住暖宝的手,“你看,蝴蝶的触角像不像菜苗的小芽?”
暖宝歪着脑袋看:“真的!那蝴蝶是菜苗的客人吗?”
“是呀。”陆野也走过来,蹲在她们身边,“蝴蝶给菜苗传花粉,菜苗结籽,籽再长成新菜苗——就像咱家人,互相帮忙,才能长得旺。”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远处喊:“奶奶来了!”
陆奶奶拄着根枣木拐杖,从院门口挪过来,怀里抱着个粗陶罐:“野子,秋丫头,我熬了豆酱!”她掀开盖子,酱香味混着豆香“呼”地散出来,“新腌的萝卜条泡在酱里,配粥最香。”
“奶奶!”暖宝扑过去,抱住她的腿,“我要吃酱拌饭!”
“慢点儿。”陆奶奶笑着摸她的头,“先把菜苗栽完,奶奶给你们盛两大碗。”她把陶罐递给叶知秋,“秋丫头,你尝尝咸淡——我怕放多了盐,特意少搁了半勺。”
叶知秋舀了勺豆酱,送进嘴里:“刚好。”她眼睛弯成月牙,“奶奶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是。”陆奶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跟你爷爷当年在菜园子,就靠这酱撑过好几个荒年。”她转头看向陆野,“野子,你爷爷走前还说,‘等咱家重孙会走路了,我让他蹲在菜畦边,跟我学种菜’。”
陆野的手顿了顿。他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野子,咱老陆家的根,在土里。你得把这地守好,把日子过旺。”那时他以为爷爷说的是责任,如今站在菜畦边,看着叶知秋弯腰栽苗的侧影,看着暖宝追蝴蝶的背影,才明白爷爷说的“旺”,是灶上有热粥,院里有活物,身边有亲人。
“奶奶,”他轻声说,“等暖宝会走了,我天天带她来菜畦。”
“好。”陆奶奶眯起眼笑,“到时候啊,我这把老骨头,也来给你们看菜园子。”
日头渐渐升高,菜畦里的苗儿一行行立起来,像绿色的小旗子飘在风里。暖宝举着小水壶,歪歪扭扭给菜苗浇水,水洒了一地,倒把刚埋好的土冲出了小沟。叶知秋笑着拿过水壶:“小宝儿,要顺着根浇——你看,像这样。”她握住暖宝的手,水流顺着菜苗的根须渗进土里,“这样喝饱了水,菜苗才会长得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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