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风裹着寒气撞进堂屋窗棂时，陆野正蹲在柴房前劈引火柴。斧刃落下，松枝"咔嚓"裂开，火星子溅在雪地上，瞬间被寒风吹散。他抹了把额角的凉汗，抬头望了眼天际——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却掩不住院角那棵老槐的枝桠，光秃秃的枝桠间，挂着他昨夜新扎的红绸，是奶奶说的"立冬系红，冬不冻脚"。
"爸爸！饺子皮擀好啦！"暖宝穿着红色棉裤，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块擀面杖冲进来，"奶奶教我擀皮，我擀了个小月亮！"她踮脚把擀面杖递到陆野眼前，面杖上还沾着面粉，"老师说立冬要吃饺子，不然耳朵会被冻掉！"
陆野放下斧头，接过她手里的面杖。案板上的饺子皮整整齐齐码着，有的圆如满月，有的扁似柳叶，最边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确像块被啃过的小月亮。"小宝儿的皮，比去年圆多啦。"他捏起一张皮，"等会包个'元宝饺'，给麦芒弟弟留着。"
"我要包麦芒专属饺！"暖宝立刻扑到案板前，抓起个面团搓成小球，"捏成小鸭子，他肯定喜欢！"
里屋传来笑声，叶知秋扶着腰从卧室出来，肚子已经显怀六七个月，穿着宽松的棉服，像揣着个小皮球："野子，麦芒刚才踢我三下，该是在肚子里闻见饺子香了。"她摸了摸肚子，声音软下来，"医生说立冬要补冬，我买了羊肉，晚上熬汤。"
"辛苦媳妇儿。"陆野揽住她的肩，"羊肉汤配饺子，暖乎乎的。"他望向窗外，王铁柱的三轮车"突突"响着停在院门口，"铁柱哥他们来了。"
院外传来吆喝："野子！叶丫头！立冬送菜，我带了新腌的酸菜！李狗蛋说今儿个来帮咱剁馅，他新磨的花椒面，香得很！"王铁柱跳下车，棉大衣上沾着雪渣，怀里抱着个陶瓮，"这酸菜是咱村菜窖腌的，脆生生的，包饺子提味！"
"铁柱哥，快进屋！"陆野接过陶瓮，"去年你送的酸菜，煮酸菜白肉，暖宝喝了三碗汤。"
李狗蛋推着平板车紧随其后，车上码着剁骨刀和调料罐："这是你家订的花椒、八角，还有冬储的白菜。立冬前后，白菜得码在阴凉处，不然冻坏了。"他冲暖宝挤眼，"小宝儿，叔给你留棵白菜心，等会教你腌糖蒜，说'这是叔叔的手艺'！"
"我要给麦芒弟弟留！"暖宝立刻举着白菜，"让他看着糖蒜变绿！"
陆野带着王铁柱在厨房剁羊肉馅。羊肉肥瘦相间，刀背砸下去"咚咚"响，肉糜渐渐泛出粉白。"这羊肉是山里散养的，"王铁柱擦着汗，"铁锅炖都香，何况包饺子。"
"那是。"陆野把肉糜倒进大盆，"多亏你俩帮忙，不然我还得剁半宿。"
叶知秋在灶台前烧水，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热气。陆奶奶坐在炕头，膝头放着个竹篮，里面是晒得干干的萝卜条："小宝儿，来帮奶奶穿萝卜条，腌冬菜用。"她拿起根萝卜条，"立冬腌菜，要选晴日头，晒得半干，才不容易坏。"
"奶奶手巧。"暖宝凑过来，小手捏着萝卜条往竹签上穿，"等我长大了，教你腌菜，说'这是孙女的手艺'！"
"好。"陆奶奶笑，"到时候咱祖孙俩，腌一缸萝卜条，够吃半年。"
日头爬到中天，寒气稍减。陆野把调好的羊肉馅端上桌，肥瘦比例刚好，红白相间像朵花。"尝尝咸淡。"他舀了勺给叶知秋，"你怀着孩子，嘴刁。"
"正好。"叶知秋抿了口，"比上次鲜，该是你选的羊腿肉好。"
暖宝趴在石桌上画画，画纸上是个大大的饺子，里面裹着个小娃娃。"这是麦芒弟弟，"她指着画，"他在饺子肚子里睡觉，醒来说'好吃'！"
夜里，陆家飘出饺子香。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滚着，白胖胖的饺子浮上来又沉下去，像群小鸭子。陆野捞起一盘，浇上醋和辣椒油："第一盘，给麦芒留的。"
"他现在可不能吃。"叶知秋夹起个饺子，"不过等他会坐了，咱喂他吃第一个饺子，说'这是爸爸包的'。"
陆奶奶把煮好的饺子装进竹篮，"给隔壁张婶送两盘，立冬吃饺子，图个热闹。"
"奶奶心善。"暖宝立刻拎起篮子，"我给张奶奶送去，说'这是我爸爸包的，可香啦'！"
院外，雪粒子开始飘落。陆野陪叶知秋在廊下看雪，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是哪家提前庆贺立冬。"野子，你说麦芒会在立冬这天出生吗？"叶知秋轻声问。
"说不准。"陆野握住她的手，哈了口气搓了搓，"不过不管啥时候，咱都给他包饺子，说'这是爸爸的祝福'。"
夜里，陆野在笔记本上写道：
"立冬的饺，包住岁月的暖。
皮里裹着团圆，馅里藏着期盼，
弟弟的小脚丫，姐姐的画，
奶奶的萝卜条，
都在说：
冬意虽寒，
有饺可暖，
便是最好的时光，
最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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