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南城第一医院住院部三楼的走廊缠得密不透风。林小满捏着那份反复修改过的数据分析报告,指腹被纸页边缘磨得发红,脚步在标着“骨科二病区”的指示牌前顿了顿。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沈严正背对着她坐在诊疗床边缘,军绿色作训服的裤腿被卷到膝盖,露出的脚踝处缠着厚厚的纱布,渗着淡淡的血痕。一个护士正拿着碘伏棉棒给他消毒,他微微蹙着眉,却没像刚才在海鲜市场那样爆粗口,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那里能看到医院后墙根堆着的废弃氧气瓶,锈迹斑斑的,像极了他此刻紧绷的侧脸。
林小满深吸了口气,手里的报告被攥得更紧了。纸张的褶皱里还残留着凌晨三点的咖啡渍,那是她在禁毒支队办公室熬了半宿的证明。海鲜市场的乌龙行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从特警收队时压抑的笑声,到局长办公室里沈严那句“责任我担”,再到现在医院走廊里这诡异的安静,每一秒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神经上。
她终究还是抬脚走了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沈严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却没回头。
“沈队。”林小满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报告改好了。”
护士刚用绷带把脚踝缠好,叮嘱了句“别沾水,三天后来换药”,收拾着东西离开了。诊疗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浓烈起来,呛得林小满喉咙发紧。
沈严这才慢慢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报告上,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林参谋倒是效率高,”他扯了扯嘴角,语气里的嘲讽像淬了冰,“海鲜市场的热闹还没散,你的新模型就出来了?”
林小满抿了抿唇,把报告递过去:“早上五点调了全市的监控回溯,毒贩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换了车。他们用了两辆同型号的冷藏车,套了一样的假牌照,我的模型昨天漏算了‘双车交替’的变量。”她指着报告里用红笔标出的时间轴,“这里,老张的车在环城高速服务区停留了七分钟,就是那时候被掉包的。他们算准了我们会按单一目标追踪。”
沈严没有接报告,只是扫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火气。“变量?”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林小满,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变量’?”
林小满愣住了。
“老张从警二十年,当线人五年,他女儿下个月高考,这是变量吗?”沈严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小满心上,“他刚才给我发消息,说感觉被人盯上了,这是你模型里的参数吗?”他抬起受伤的脚踝,纱布上的血迹已经晕开一小片,“我这伤,算不算你数据之外的‘突发情况’?”
每一个字都带着棱角,割得林小满脸颊发烫。她想说“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可能发生的危险面前,道歉显得太轻飘飘了。
“我知道这次是我的失误。”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捏着报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所以我重新优化了模型,加入了车辆轨迹的交叉验证,还有线人安全评估的权重——”
“权重?”沈严猛地抬起手,不是要接报告,而是狠狠一下推开了她的胳膊。报告“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了一地,像是被撕碎的自尊心。“老张要是出事,”他盯着她的眼睛,瞳孔里翻涌着压抑的怒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苦,“你的模型能给他算个葬身之地吗?”
林小满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猛地一缩。她看着散落在地上的报告,上面的每一个数字、每一条曲线,突然都变得无比陌生。这些她引以为傲的数据分析,在“人命”这两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想起老张在海鲜市场被特警按住时,看她的那个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担忧的眼神。当时她躲在警车后面,只觉得天旋地转,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个眼神里藏着的,是一个线人在身份暴露瞬间的本能反应。
“我……”林小满张了张嘴,想说她不是故意的,想说她也在尽力弥补,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眶突然就热了,她用力眨了眨眼,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在军队情报部待了三年,她早就学会了用数据和逻辑包裹自己,可现在,这层包裹突然被沈严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柔软而脆弱的血肉。
沈严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胸口的火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浇了一下,烧得没那么凶了,却生出一种更复杂的烦躁。他别开脸,重新望向窗外,声音沉了下来:“捡起来吧。”
林小满没动。
“捡起来,”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既然你觉得数据有用,就用你的数据,把老张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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