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羽夜降
泽部落营地内的低沉气压和若有若无的异味，持续发酵了数日。狰的弹压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公开议论“白盐”和抱怨水源的人少了，但那种压抑的沉默和闪烁的眼神，反而更令人不安。猜疑和不满像地底暗流，在看不见的地方汹涌奔腾。
汉部落主营地，阳歌认为时机已至。心理的堤坝已经出现裂痕，需要最后一股精准的水流，将其彻底冲垮。
他再次召来了如石。这一次，任务更加危险，也更加精巧。
“把这些，送进泽部落的营地。”阳歌指着面前几个小巧的、用最柔韧的薄皮缝制的口袋，里面装着的，是堪称汉部落瑰宝的、毫无杂质的上等精盐。每一个皮囊都只有拇指大小，但里面盐的纯度，足以让任何缺盐的原始战士疯狂。
除此之外，还有几片精心打磨过的薄木片，上面用烧黑的树枝，画着简单的符号。一面刻着代表泽部落战士的简化人形，跪伏在地，双手向上呈献状，对面则是代表汉部落的龙形图腾，下方放着好几袋盐的图案。另一面，则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下方是倒地的泽部落人形，骷髅头旁边，刻着代表泽部落的符号和代表汉部落的龙图腾，中间画着一个大大的叉。
意思简单而残酷：归顺，得盐；为敌，死。
“不要接战，不要暴露。找最老练的射手，用最轻的力气，把这些绑在箭杆上，趁夜色最浓时，射进他们营地人声最杂、或者哨兵最容易发现的地方。”阳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然后，故意‘遗漏’一袋完整的，给某个单独的哨兵。”
如石拿起一个皮囊和木片，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兴奋和凝重：“明白！就像给野兽下套子，要又轻又准！”
他挑选了侦察队里最机敏、最沉得住气的五名战士，其中包括两名箭术最好、能控制力道的好手。他们用炭灰涂抹脸和手臂，穿上暗色的兽皮，检查了每一件装备，确保不会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
夜幕降临，浓重的黑暗吞没了山林。泽部落营地里，零星的火光摇曳，巡逻战士的脚步显得沉重而疲惫。水源的异味和连日来的低气压，让守夜也变成了一种折磨。
如石带着小队，如同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泽部落营地外围。他们避开了正面的栅栏和望楼，选择了一处相对偏僻、但有灌木丛提供掩护的侧后方。这里巡逻的间隔稍长，且营地内隐约传来鼾声和咳嗽声，说明附近有居住的窝棚。
两名射手缓缓张弓，用的是猎弓而非强力的复合弓，弓弦也只拉到半满。箭镞被小心地取下，取而代之的是用细麻绳紧紧绑在箭杆上的皮盐囊和木片。他们调整着呼吸，感受着夜风的细微流动。
嗖！嗖！
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两支箭如同被夜风吹落的枯枝，轻飘飘地越过了并不算高的栅栏，落向营地内部。
一支箭落在了一处窝棚的门口，另一支则落在了一堆还未完全熄灭的篝火灰烬旁。
几乎在箭矢落地的同时，如石小队立刻后撤，融入黑暗，没有一丝留恋。
营地内，一个起夜方便的泽部落战士迷迷糊糊地踢到了落在窝棚口的箭杆。他嘟囔着弯腰捡起，借着棚内透出的微弱火光，他看到了绑在上面的小皮囊和木片。
他好奇地解下皮囊，捏了捏，又就着光看了看木片上的图案。当看清那跪伏的人形和象征汉部落的盐袋时，他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他慌忙藏起皮囊和木片，心脏怦怦直跳，偷偷环顾四周，然后像做贼一样溜回了窝棚。
另一支箭被清晨早起准备换岗的哨兵发现。他捡起木片，看不懂全部，但那骷髅头和倒地的同伴图案，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而那个小皮囊里的白色晶体，他偷偷尝了一点，那极致的咸鲜瞬间征服了他的味蕾，也加深了他内心的震撼和恐惧。
这一夜，类似的“天降之箭”落在了营地的好几个角落。无声无息，却在这些早已被“白盐”传言和异味饮水折磨得心神不宁的战士们心中，投下了重磅巨石！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如石小队撤到安全距离后，并未立刻返回。他带着一名战士，绕到了营地另一侧，靠近哨兵值守的位置。
他们耐心地等待，直到一名哨兵因为内急，暂时离开了岗位，走到不远处的大树后解手。
机会！
如石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蹿出，将一袋明显更大、更鼓的盐囊，精准地“遗落”在了那名哨兵刚才站立的位置旁边，一个看似匆忙撤退时很容易忽略的草窠里。然后，他再次消失。
那名哨兵解手回来，踢踏着脚步，无意中一脚踩进了草窠，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吓了一跳，警惕地蹲下身查看。
当他摸出那个沉甸甸的皮囊，打开看到里面满满当当、雪白晶莹的盐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这么多！这么白！这么纯！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足够他全家吃上好一阵子！不，甚至能换来一张好皮子，或者一把更好的武器！
狂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做贼似的飞快地将皮囊塞进自己怀里，紧紧捂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嗓子眼。他紧张地四处张望，黑暗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谁留下的？汉部落的人？他们为什么留下这个？是陷阱吗？
但怀中美物的触感和那极致的味觉记忆，压倒了一切疑虑。他不敢声张，紧紧捂着怀里的“宝藏”，接下来的岗哨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他既害怕被人发现，又忍不住一遍遍幻想着拥有这些盐后的美好生活…
这一夜，泽部落的营地表面平静，底下却已暗流汹涌。白色的盐，如同拥有魔力的符咒，悄无声息地撕裂着原本就并不牢固的忠诚。
（第一百一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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