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田间的稚语与炉边的暖光
当外部迫在眉睫的威胁暂时消退,紧绷如弓弦的神经得以松弛,汉部落内部那些曾被战争阴霾所遮蔽的、属于生活本身的柔软光泽,便不可抑制地渗透出来,日渐充盈。营地内外,开始荡漾起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宁和氛围。
在新开垦的广阔田地边缘,一群半大的孩子们被赋予了任务——用绑着石块的木杆,呼喝着驱赶那些觊觎刚刚播下种子的鸟雀。这项任务与其说是劳作,不如说是一场集体游戏。孩子们欢快的尖叫声、奔跑时踢起的尘土、还有那并不怎么标准的驱赶动作,都成了这幅生机勃勃农耕图景中最灵动的点缀。
among them,两个摇摇晃晃的小小身影,总是能轻易吸引大人们怜爱而欣慰的目光。那正是阳歌与岩灵的龙凤胎,勐和玥。
男孩勐即将满两岁,继承了父母的好体格,虎头虎脑,胳膊腿儿像一截截饱满的莲藕,结实得活像一头小犟牛犊。他手里煞有介事地拖着一根比他自己还高出不少的细木棍,将其幻想成阿爹那柄染过敌人鲜血的铁矛,或是坚手伯父打造的锋利铁剑。他“嗬!哈!”地叫喊着,朝着田埂上一只懵懂蹦跶的肥硕蚂蚱发起“冲锋”。结果冲锋未半而中道崩殂,小脚丫一下踩进灌溉时留下的浅水坑,泥水四溅,给他崭新的小皮裤糊上了大片斑驳的“地图”。小家伙自己却毫不在意,愣了一下,随即为自己制造的“壮观”景象咯咯大笑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缝。
女孩玥则显露出与哥哥截然不同的文静气质。她穿着母亲用最柔软的小鹿皮精心缝制的及膝小裙子,蹲在一株茂盛的狗尾草旁,白嫩的小手托着腮,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观察着一队正忙于搬运过冬粮草的黑色蚂蚁。她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地从自己腰间的小小皮口袋里,掏出一块早上烤好的、金黄焦香的芋头块。她仔细地掰下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一点点,轻轻放在蚂蚁队伍必经之路的中央,然后继续托着腮,屏息凝神,看那些小小的生灵如何惊喜又慌乱地面对这“天降巨粮”,如何呼朋引伴,如何齐心协力地试图挪动它。
“阿哥,笨笨!”玥看到勐摔得满身泥,抬起小脸,奶声奶气地表达着“鄙视”,小眉头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微微蹙起。
勐手脚并用地从泥水里爬起来,很是男子汉地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泥点,不服气地辩解:“我是在练打仗!阿爹说的!要变得好厉害,保护部落,保护阿娘和玥玥!”
“阿娘才最厉害!”玥的崇拜对象显然非常明确,“阿娘能拉开那么——大的弓!咻!箭飞得好远好远,能射中坏蛋的眼睛!”她努力伸开小胳膊,比划着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
“阿爹也厉害!”勐不甘示弱,努力搜刮着听来的、关于父亲的各种传奇片段,“阿爹会…会…会弄出烫烫的水!吓跑好多好多坏人!”他对于“石灰遇水沸腾”的化学现象无法理解,只能归结为父亲的神奇力量。
孩子们充满童真、半懂不懂的争论声,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像春风一样拂过辛勤劳作的大人们耳边。听着这世间最纯粹的声音,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模样,人们脸上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宽慰而柔软的笑意。这些稚嫩的生命,他们健康的存在、他们欢快的成长,本身就是对过往所有惨烈牺牲、所有艰难付出最珍贵、最值得的回报。
夕阳缓缓沉向西山,将天际的云霞渲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劳作了一整日的人们,拖着疲惫却满足的身躯,扛着农具,三三两两地返回营地。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开始升起袅袅的炊烟,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食物混合熬煮的温暖香气。虽然部落依旧实行着配给制度,远未达到丰衣足食的程度,但得益于盐矿的稳定产出和腌制技术的应用,加上近期狩猎队与采集队的收获颇丰,食物供应比起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已然宽裕了许多。至少,如今每人每天都能分到足以果腹七、八分的口粮,碗里能看到实实在在的肉沫和油花,这对于曾经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的部落民来说,已是天壤之别。
在阳歌和岩灵那间并不宽敞、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的窝棚里,一家四口正围坐在中央的火塘边,享用着一天中最温馨的晚餐时光。陶土烧制的碗里,盛着用咸肉干、新鲜采摘的野菜和少量粟米熬煮的浓稠肉汤,旁边的小木盘里放着几块烤得焦黄的粟米饼,还有一小碟异常珍贵、通常只在特殊日子才会切上几片的咸鱼干。
岩灵卸下了白日的戎装,穿着一身宽松的麻布家居服,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颈侧,在火光照映下显得格外柔和。她细心地用木勺将滚烫的肉汤吹凉,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极有耐心地喂到双胞胎张开的嘴巴里。她的动作间依稀可见战士的利落与精准,但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战斗在她身上留下的细微伤痕还在烛光下隐约可见,但这些痕迹非但无损她的美丽,反而与她身为人母的光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坚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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