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深处的医室山洞内,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草药熏蒸的苦涩、创口溃烂的腥腐、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混杂成一种令人绝望的味道。油灯的光芒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映照着玥那张写满极致疲惫却异常亢奋的脸庞。她的眼窝深陷,血丝密布,但瞳孔深处却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石台上,杂乱无章地陈列着失败与希望:陶罐里浸泡着各种尝试提取的药液,石钵中捣磨着未能起效的草根,几只作为试验对象的病鼠奄奄一息。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件经过不同方式处理的医疗器具——一支用古法矿物烟熏过的骨针,一柄以烈酒雏形“烈火浆”冲洗过的石刀,还有一片仅仅用沸水煮过便使用的竹镊。
“就是它!一定是它!” 玥的声音因连日的嘶吼与疲惫而沙哑不堪,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她指着那片用稀释后的“烈火浆”擦拭过的石刀处理的创口。与旁边用普通沸水处理器具处理的创口相比,这片创口的红肿溃烂程度明显要轻微许多!
“巫!您看!古老卷卷中记载的‘燃之驱秽’的白色矿物,煅烧后产生的烟雾确有抑腐之效,但过于猛烈,入药艰难,且产量稀少。而您提到的‘汁液灼肤’的蚀心草,毒性太烈,难以掌控。唯有这‘烈火浆’…”她拿起一个陶罐,里面盛放着经过数次改进蒸馏技术得到的清亮液体,“经过工匠们调整窖炉,加高冷凝陶管,反复淬取,所得此物,其性更烈,清澈如水,遇火即燃!用于清洗创口、擦拭器具,效果远胜沸水,甚至比矿物烟尘更稳妥!”
巫佝偻着身躯,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罐新提炼出的液体,又拿起古老的皮卷,对照着上面晦涩的图腾符号与简略记述。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种跨越时空的明悟:“先祖懵懂,只知此物能驱邪秽,乃祭祀净化之用。竟不知…其精髓在于‘萃其精粹,以毒攻毒’?玥,你之所为,恐已超越历代先巫之识。”
“非我之功!”玥连忙摇头,眼中闪烁着对另一个时空模糊记忆的感激,“是王…王曾提及极端洁净之力可阻腐坏蔓延,是您提供的古老智慧指明了方向,是工匠们不眠不休调整火候与陶管!我们只是…只是将碎片拼凑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几滴新提炼出的液体滴在一块轻微腐坏的肉块上,众人屏息凝视,只见那液滴所触之处,腐败的迹象竟真的被稍稍遏制。
希望的曙光,如同黑暗中划破天际的第一缕锐利光芒,虽然微弱,却真切地刺破了持续数日的绝望浓雾。 实验室内的医官和学徒们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然而,这光芒很快就被现实的阴云所笼罩。
负责工坊的坚手被紧急召来,他仔细查看了新工艺所需的器具和流程,又听了玥对大规模生产的需求后,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玥大人,此物…确为神效?”他沉声问,得到玥斩钉截铁的确认后,他的眉头锁得更紧,“然其制法,耗粮甚巨!反复蒸煮淬取,所得不过十之一二!如今北境战事未休,天劫预警在前,城内疫情消耗亦大,仓廪之粮,维系军民日常、应对荒年已捉襟见肘…若再划拨大量粟麦用于酿造、蒸馏此‘酒精’…”他顿了顿,声音沉重,“恐非长久之计,一旦粮尽,无须瘟疫,我等皆成饿殍!”
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更巨大的现实难题冲淡。洞内刚刚升腾起的兴奋气氛骤然冷却。所有人都明白坚手所言非虚。粮食,是比瘟疫更根本的生存底线。
消息很快传到了阳歌那里。核心山洞内,短暂的喜悦过后,是更加激烈的争论。
“王!此事万万不可!”司农稷几乎老泪纵横,扑跪在石台前,“粮为命脉!如今疫病死者尚不过百数,若粮仓空虚,饿死者将以千计!此物纵有奇效,又能救得几人?不过是延缓几日性命,却要赌上全族存续之基啊!”
“稷老言之有理!”另一位负责仓廪的元老附和,“北境运送军粮的队伍昨日才出发,龙城自身存粮已去三成。疫病已导致部分田亩荒废,春耕若再受影响…后果不堪设想!请王三思!”
主战派的将领也皱起眉头:“兵士浴血,方得粮秣无虞。若后方为救病患而耗尽军粮,岂不寒了前线将士之心?且此物效果尚未经过大规模验证…”
压力如同山岳,重重压在每个决策者的心头。一边是眼前不断逝去的生命,一边是全族未来的生存根基。这是一个残酷到令人窒息的抉择。
阳歌沉默着,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焦虑、反对或犹豫的面孔,最后落在玥那疲惫却充满期盼的脸上,落在巫那深邃而静默的眼神中。他的脑中,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那些因为有效消毒措施而得以控制的疫情,那些因为犹豫和短视而付出的惨痛代价。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压过了所有争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