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仅仅是城内。龙城依山而建,周边那些平日里看来巍峨沉静的山峦,在持续不断的剧烈震动中,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大片大片的岩石和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泥土,如同融化的糖浆般剥离了山体,形成一道道黄色的、死亡瀑布般的土石洪流,轰鸣着倾泻而下!它们轻而易举地堵塞了通往城外的数条重要官道,切断了龙城与外界的陆路联系,也将山脚下几处未来得及疏散的、零散的村落和窑洞,连同其中沉睡的灵魂,彻底地、无情地掩埋在了数十万吨的土石之下,再无踪迹。
然而,这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怖,远未结束。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乃至动荡不安的数日里,一次又一次或强或弱的余震,如同阴魂不散的恶鬼,接踵而至。每一次大地的轻微颤抖,都让人们刚刚因主震停止而稍有平复的心脏,再次猛地提到嗓子眼,刚刚燃起的、抢救亲人和财产的希望火苗,一次次被这无形的恐惧掐灭。龙城内外,已是一片狼藉,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巢穴。倒塌的房屋废墟连绵相接,断裂的木材、破碎的陶器、散落的衣物和家什随处可见。幸存下来的人们,无论贫富贵贱,此刻都灰头土脸,衣衫不整,他们相互搀扶着,或麻木、或惊恐地聚集在相对开阔的广场、校场或任何一片空地上。孩子的哭声、伤者的呻吟声、寻找失散亲人的焦急呼喊声、以及面对一片废墟发出的绝望啜泣声,混杂着尘土与淡淡的血腥味,构成了一曲末世般的、令人心碎的交响。
地震带来的直接破坏尚未及清理,更可怕的次生灾害已然如同跗骨之疽,悄然降临。城西一处靠近山脚、为龙城工坊提供燃料的煤矿,在持续不断的震动中,发生了大规模的、灾难性的坑道坍塌。数十名正在昏暗井下挥汗如雨、艰辛劳作的矿工,瞬间被隔绝在了黑暗的地下深处,生死不明,留给地面亲人的,只有无尽的等待与撕心裂肺的哭嚎。而更让所有幸存者感到脊背发凉、恐惧深入骨髓的是,流经龙城附近、滋养了无数田亩的一条主要支流,因上游大面积山体滑坡,彻底堵塞了原有的河道。被迫改道的河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束缚,汹涌地冲向了一片地势低洼的聚居区。虽然水量尚不至于形成毁灭性的滔天洪水,但那浑浊的、带着泥沙的河水,依旧无情地淹没了不少临河的田舍与棚屋,卷走了人们仅存的一点家当,进一步加剧了混乱与绝望。
“喀喇来了!巫的预言应验了!末日到了!我们都得死!”
不知从哪个惊恐万状的角落,最先传出了这声带着哭腔的、歇斯底里的呼喊。这声音如同投入干涸草原的火种,瞬间在早已被恐惧折磨得脆弱不堪的人群中蔓延开来,燃起冲天大火。对那未知“渊兽”的隐忧,对“长夜”传说的半信半疑,此刻与这切肤之痛、亲眼所见的天地崩摧结合起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许多人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绝望的情绪,不再是薄雾,而是化作了浓稠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沉沉地笼罩在龙城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就在这片如同炼狱般的混乱与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之中,一个纤细却异常坚定的身影出现了。是玥。她没有待在相对坚固安全的宫殿里等待消息,而是几乎在地震稍歇、确认自身无恙后,便第一时间带着少数侍卫,穿越仍在簌簌落砖掉瓦的街巷,来到了受灾最为惨重、哭喊声最为集中的城西区域。她的发髻在奔波中已然散乱,几缕乌发被汗水粘在额角脸颊,那身象征着身份的、绣着云纹的深青色衣裙下摆,早已沾满了泥泞与不知是谁溅上的暗红血渍,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异常坚定、冷静的光芒,如同黑暗深渊中指引方向的星辰。
“不要慌!所有人,听我命令!远离那些还在摇晃的墙壁和高耸的残垣,到这边开阔的空地上来!互相照看身边的人!”她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甚至因为长时间的呼喊而带着一丝沙哑,然而那声音里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能够穿透恐慌、直抵人心的沉静力量。她迅速指挥着闻讯赶来的、同样惊魂未定的卫队士兵,以及一些自发组织起来的青壮男子,利用旗帜和简单的呼喊,迅速在一片狼藉中划出相对安全的聚集区域,并组织起有效的人手,冒着余震的风险,用一切能找到的工具,甚至徒手,从那些仍在发出细微声响的废墟中,争分夺秒地抢救被掩埋的幸存者。
“医者!所有懂医术、会包扎的人,无论官民,立刻到这边集合!以这面旗为标记,设立临时医棚!优先救治重伤者!”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人群,看到一名被倒塌房梁砸伤腿部、鲜血染红了裤管的老妇,正无助地躺在地上呻吟。玥立刻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毫不顾忌地上的污秽,伸手探了探老妇的鼻息,随即“刺啦”一声,利落地撕下自己早已脏污的衣摆内衬,一边动作稳定而迅速地为其压迫止血、包扎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大声吩咐着后续事宜。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与慌乱,仿佛周身那末日般的景象与自身极度的疲惫,都已被她强行隔绝在心门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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