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将军那不肯倒下的身躯,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叹号,矗立在烽火台上,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昭示着另一条道路的开启。随着他的自戕,铁门关内残余的抵抗意志,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柱的沙塔,轰然崩塌。零星负隅顽抗的死士很快被肃清,大部分守军在得知主帅已死后,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这场关乎亳邦命运、乃至影响整个联盟未来走向的关键之战,终于以联军的惨胜,落下了帷幕。
当厉将军自刎殉邦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回远方的亳邦都城时,大卜晟,这位身处风暴中心、凭借一封密信撬动了整个局势的老人,正独自静坐在他那间堆满了古老龟甲、蓍草与散发着霉味竹简的幽暗静室之中。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片色泽深暗、边缘圆润、刻满了玄奥难解谶文的古老甲骨,仿佛能从那些先民留下的刻痕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力量,或是寻求一丝虚无的慰藉。
他紧闭着双眼,脸上并无扳倒强大政敌后应有的喜悦与轻松,反而笼罩着一层深沉的、几乎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向外人言喻的复杂悲哀。除掉厉将军,确实扫清了与龙城全面合作的最大、最顽固的障碍,他内心深处,确实感到一阵仿佛移开了压在胸口许久、令他喘不过气来的巨石的轻松感。但……厉,终究是亳邦的将军,是曾为这片土地立下过汗马功劳、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国之干城。他的死,无论缘由为何,终究是亳邦自身力量的巨大折损,是同胞相残、流淌着相同血脉的悲剧。这份来之不易的“轻松”,此刻却沉甸甸地,沾染着无法洗刷的罪愆感与同室操戈的苦涩。
“内耗……无止境的内耗……”大卜晟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音在寂静的密室内显得格外苍老无力,“厉啊厉,你若能将这份固执与勇武,用于应对那真正的天地大劫,该有多好……”他知道,历史不会记录失败者的苦衷,后世评价厉将军,恐怕多半会冠以“顽固”、“叛臣”之名,但他这位曾经的对手,此刻心中涌起的,却更多是兔死狐悲的凄凉。
在清理战场、收拢俘虏的联军士兵中,一名头发已然花白、脸上带着深深刀疤的亳邦老兵,默默地、踉跄地走上了那片染血的烽火台。他身上的皮甲破损严重,露出下面结实的、同样布满旧伤的古铜色皮肤。他无视周围警戒的、眼神警惕的联军士兵,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具依旧拄戟而立、怒目圆睁的遗体上。
他一步步走近,动作迟缓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厉将军那仿佛仍在燃烧着不甘与愤怒的双眼,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微微颤抖的手,将厉将军那柄沾染了主人与自己鲜血的镔铁长戟,从冰冷僵直的手中轻轻取下,然后,又更加郑重地,将其重新摆放在厉将军的手边,让其能够继续“握”着这柄伴随他征战半生的武器。
做完这一切,这位老兵低垂下花白的头颅,肩膀微微耸动,用只有他自己和这具冰冷遗体才能听到的声音,哽咽着,喃喃自语:
“将军……您……一路走好……”
“路,真的……走错了啊……若是早些……早些看清……”
这声压抑到极致的低语,饱含着复杂难言的情感,有对旧主无法磨灭的忠诚,有对眼前结局的无尽悲恸,更有一种对那不可挽回之错误的深切认知。它很快便消散在铁门关呜咽的山风之中,却仿佛道尽了无数在时代洪流与理念冲突中迷失了方向、最终沦为牺牲品的个体,那深藏于心的无奈、挣扎与难以言说的悲怆。
(看到这里,有没有读者觉得,这位老兵的行为,才是乱世中最真实的人性写照?忠诚与对错的纠葛,永远动人。如果你被触动,不妨为这位无名老兵留下一条评论,说说你的感受。)
铁门关的彻底陷落与厉将军的悲壮身死,如同一记沉重的丧钟,宣告了亳邦境内最后一股强大的、坚决反对联盟、主张孤立自保的军事力量被连根拔起。通往亳邦核心区域、掌握着那些珍贵技术工坊与知识库藏的道路,已然洞开,再无阻碍。横亘在龙城与亳邦这两大文明体之间,那由偏见、傲慢与军事对抗构筑的最大壁垒,终于被硬生生地、以血与火的方式,彻底破除。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传遍了龙城联盟的每一个角落,也震动了所有尚在观望的势力。鬼方新首领赤那在听闻此事后,将自己关在营帐内整整一日,再出来时,眼神中最后一丝不甘的火焰似乎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认识到,连厉将军这等人物及其经营多年的铁壁雄关,都在龙城的决心与新式武器面前不堪一击,他以及他残存的部落,除了彻底融入这条名为“联盟”的巨舟,再无他路。
而在龙城核心层,气氛则在沉重中透着一丝振奋。
“铁门关已下,厉已伏诛,亳邦大门为我们敞开了。”勐在军议上,指着地图上那片代表着亳邦的广阔区域,声音沉稳,“但接下来,才是真正棘手的开始。如何接收亳邦的遗产,如何安抚其内部纷杂的势力,如何将他们的技术与我们的计划无缝衔接,每一步,都可能引发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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