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紫砂壶中茶水微沸的“咕嘟”声,以及陈强因为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沈恪叼着棒棒糖,好整以暇地半躺在贵妇椅上,眼神玩味地在陈默和陈强之间来回扫视,一副标准的“看戏”姿态。
陈默没有立刻发作。他面无表情地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普洱茶,送到唇边,浅浅地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早已变得温吞,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却奇异地让他翻腾的怒火稍稍冷却,沉淀为一种更加冰冷的决绝。
他放下茶杯,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坐立不安、额头已经渗出细密汗珠的陈强,语气异常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慢条斯理的探究:“哦?你说的是市中心附属小学旁边的楼盘?看来是做过功课了。房子……选好具体户型了吗?总价,需要多少?”
陈强一听这话,心脏猛地一跳,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有戏!表弟这是松口了?要问具体细节了!他激动得差点从榻榻米上弹起来,连忙点头如捣蒜,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语速飞快地介绍起来:“选好了选好了!就看中那个一百四十几平的四室两厅!南北通透,户型特别好!小默你可能离开老家多年不太清楚,那边现在可是黄金地段!不光有全市最好的重点小学,省重点中学也在旁边!周边商场、医院什么配套都全!环境也好,特别适合以后带孩子……”
“直接说,多少钱。”陈默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试图描绘美好未来的吹嘘,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陈强的热情被这盆冷水浇灭,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含糊道:“就……也……也不算太贵……加上杂七杂八的,大概……不到三百万吧……”
“呵。”陈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讽刺的冷笑,在这安静的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不到三百万?表哥,你这‘不到’二字,用得可真轻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刀,直直刺向陈强,开始一笔一笔,清晰地算账:“好,我们就算三百万整。彩礼,三十八万八,算你四十万。车子,三十万。三金,十万。这加起来是多少?三百八十万。这还没算装修、家电、婚礼酒席、以及未来可能无底洞一样的小舅子。而且,按照你说的,彩礼和三金是肯定拿不回来的。等于说,要我凭空拿出近四百万,给你们家随个‘结婚大礼’,是吗?”
陈默每报出一个数字,陈强的脸色就白一分,额上的汗珠汇聚成流,顺着鬓角滑落。包间里的暖气似乎开得太足了,让他感到一阵阵燥热和窒息感。他慌忙摆手,声音带着颤抖:“不、不是这样的!小默你听我说……这钱……这钱哥哥以后一定还你!一定还!”
“还?”陈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里的讥诮毫不掩饰,“你拿什么还?凭你那个在县城工厂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到手还不到三千块的工资?还是靠你爸妈在工地上做一天活结一天钱、连社保医保都没有的微薄收入?表哥,我问你,你们家现在所有的存款加起来,有十万块吗?”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扎进了陈强最痛、最不堪的软肋!存款十万?别说十万,他们全家省吃俭用这么多年,加上他偶尔打零工的钱,能凑出五万块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前几年父母轮流生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亲戚一些外债。正是因为家底太薄,条件太差,之前相亲的姑娘一打听他家的情况,基本都没了下文。现在这个愿意跟他谈的,还是因为女方家里重男轻女,一心想用女儿的彩礼给儿子攒老婆本,才没立刻黄掉。可对方也明确说了,没有彩礼、房子、车子和金子,一切免谈!
巨大的窘迫和被戳穿真相的恼羞成怒让陈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但他不敢发作,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陈默的“心软”上。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更加卑微,几乎带着哭腔:“小默!好表弟!你就当帮帮哥哥这一次吧!哥哥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这笔钱对你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你在大公司上班,工资肯定很高!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哥哥救急了!可对哥哥来说,这就是救命钱啊!没有这笔钱,哥哥这辈子就打光棍了!你忍心看我们老陈家绝后吗?”
陈默听着他这番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欠他一样的说辞,直接被气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荒谬和寒意。
“陈强!”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这个所谓的表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鄙夷,“四百万!不是四百块!你当我是开印钞机的吗?我告诉你,我就是个给人打工的!就算程总赏识我,给我的薪水不低,但那也是我凭自己本事、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挣来的血汗钱!我凭什么要拿出来填你这个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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