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雨刚好停了。我站起身,把伞折好夹在胳膊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条消息的温度。走廊灯忽明忽暗,映得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但我没再盯着看。
小周的案子不能再拖了。
那天在图书馆他递来的文献复印件还在我包里,边角已经卷了,上面用铅笔写的批注密密麻麻。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原始出版记录若存,版权归属即定。”可学校档案馆查不到五三年的纸质档,校外数据库也调不出来。唯一能碰线索的地方,是一家叫“墨尘书屋”的私人古籍店——江逾白在便签背面潦草写下的地址,藏在文件夹最底层。
我没有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打车到老街口时天快黑了,石板路湿漉漉的,踩上去有点滑。巷子窄,两边屋子挨得紧,抬头只能看见一线灰蓝的天。我按着导航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一家挂着木匾的小门前停下。牌匾上字迹斑驳,“墨尘书屋”四个字像是被人用毛笔蘸了浓墨狠狠压出来的。
推门进去时铃铛响了一声。
屋里光线不亮,但干净。一排排书架从地板顶到天花板,有些书皮掉了,露出里面的纸筋。靠窗有张藤椅,一个老爷爷坐在那儿看书,银发贴着头皮,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听见动静,他抬了抬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没说话。
“您好。”我把学生证拿出来,“我想查一本1953年的期刊合订本,是《文艺研究》第三期。不知道您这儿有没有存档?”
他慢慢合上手里的书,封面写着我看不懂的繁体字。“这种年头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翻的。”声音不高,也不冷,“你查它做什么?”
“毕业论文要用。”我掏出准备好的提纲递过去,“研究早期出版登记制度的变化。”
他接过看了会儿,又盯了我几秒,才点点头:“东西在东侧第二排最底下。只能看,不能复印,也不能拍照。要是弄坏了,你赔不起。”
我说谢谢,蹲下身顺着书脊一个个找。灰尘呛人,我用手背擦了擦鼻子,继续往前挪。手指划过一本本泛黄的封面,直到触到一本硬壳装订、边角翘起的厚册子。我小心抽出来,封面上印着“文艺研究 1953年合订本”,右下角有钢笔写的编号。
心跳快了一拍。
刚翻开第一页,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那人走得轻,但我还是听出来了。
棉质手套递到我眼前。
“这页脆了,”他说,“用这个。”
我没回头,接过来戴上。江逾白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领带松着,头发还有点湿,像是刚淋过雨。
“你怎么在这?”我问。
“路过。”他说。
我不信。
“你上周三来过一次,”老爷爷忽然开口,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到柜台后倒了杯茶,“穿西装,拎公文包,说要帮忙整理书架。”
我愣住,转头看他。
“前天也来了,”老人吹了吹热气,“说是怕书积灰,影响保存。”
江逾白垂着眼,没反驳。
“他还总念叨一句——‘等那个喜欢古籍的姑娘来了,这些书才值得好好摆出来’。”老人笑了一下,“我当时就想,这话听着不像为了看书说的。”
空气静了几秒。
我低头看着手里翻开的版权页,1953年7月第一版,出版社名称完整,主编署名清晰,下方还盖着一枚红色公章。这就是证据。只要拍下来交给律师,小周就能证明那篇文章从未进入公共领域。
“我可以拍一张吗?”我问老人。
“不行。”他摇头,“但你可以抄录信息,或者——”他看向江逾白,“让他画下来。他上次临摹版权章,像得能当原件使。”
江逾白从包里拿出素描本和铅笔,坐到旁边的矮凳上。我指着页面关键位置,他一笔一笔描轮廓,线条稳得没有丝毫抖动。我盯着他低垂的眼睫,忽然想起庆功宴那天晚上,他靠在我肩上说的那句话。
不是巧合。
从来都不是。
抄完资料,我把笔记本收进包里,转身去柜台付查阅费。老人报了二十块,我赶紧掏钱包。还没拉开拉链,就看见江逾白伸手去摸西装内袋。
“我来。”他说。
“不用。”我抢先把零钱拍在柜台上,“说好我来的。”
他动作顿住。
我抬头瞪他一眼,顺手用食指在他胸口戳了一下:“不是怕我嫌你钱多么?”
他没躲,也没说话,只是站着,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耳尖一点点红起来,像被晚霞扫过。
“……是怕你不收我的好意。”他声音很轻。
我没回话,转身往外走。门口有道矮台阶,我抬脚跨过去时,伞柄磕了一下门框,发出“咚”的一声。
身后传来老爷爷的声音:“小伙子,下周还来擦书吗?”
“来。”江逾白答得很快。
“那记得带新抹布。旧的快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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