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的门在桐许面前沉重地关上,将她与里面正在进行的辩论隔绝开来。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这是她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场赌博。
门内,张明锐的声音隐约可闻:“...完全不切实际的方案... 感性的废话...”
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取出父亲的那本旧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那些病中颤抖的字迹,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桐总。”助理匆匆走来,压低声音,“岸氏那边传来消息,工人们知道了强制收购的可能性,情绪很不稳定。有几个老工人说要组织去市政府请愿。”
桐许闭了闭眼。这正是她最担心的——局面失控,给张明锐强行介入的借口。
“联系岸总,请她务必稳住局面。告诉她...再给我一点时间。”
———
岸山站在工厂大院里的老槐树下,面前聚集着几十名工人。他们大多已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也刻着对这片土地的眷恋。
“岸总,听说他们要强拆?”一位白发老师傅问道,声音里带着颤抖。
岸山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想起小时候常在厂区里奔跑,每个工人都会笑着摸摸她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如今,那些温暖的手掌已布满老茧,那些笑容也被忧虑取代。
“大家请放心,”她提高声音,“我们正在谈判,情况比大家想象的要乐观。”
“怎么个乐观法?”有人质疑,“外面都在传,三天后这里就要被推平了!”
岸山沉默片刻,然后做了个决定。她转身走向研发中心,不一会儿,抱着一卷布料回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将布料展开,挂在了槐树的低枝上。那是一幅尚未完成的山水画卷,用植物染料染制而成,青黛色的远山,淡蓝的江水,依稀可见富春江的影子。
“这是用我们研发的染料制作的艺术品,”岸山说,“已经有一位法国客户表达了兴趣,出价不菲。”
工人们安静下来,注视着那幅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布画。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布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山水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间流动。
“他们只要这块地,不要我们的手艺,不要我们的记忆。”岸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但我们偏要证明,有些东西比土地更珍贵,比钢筋水泥更能持久。”
人群中,老陈师傅缓缓走出,粗糙的手轻轻抚摸布面:“这蓝色...是用的蓼蓝吗?”
岸山点头:“还有栀子调的淡黄,做远处的光。”
老陈转身面向工人们:“我在这厂子里干了四十二年,从岸总的父亲创业就在。经历过火灾、洪水、金融危机,但从没想过放弃。今天,我选择相信岸总。”
一阵低语在人群中传开,随后是逐渐坚定的目光和点头。
———
董事会会议室的门终于打开,张明锐第一个走出来,面色铁青。他瞥了一眼等在外面的桐许,冷冷道:“恭喜,你赢得了三个月的时间证明这个...合作方案的可行性。”
桐许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谢谢董事会的信任。”
“不是信任,是缓刑。”张明锐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三个月后,如果这个环保面料项目没有达到预期收益,不止是岸氏,连你的位置也保不住。”
桐许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明白。”
回到办公室,她立刻拨通了岸山的电话:“我们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董事会要求看到实质性的进展和订单。”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岸山说:“足够了。”
———
接下来的两周,岸氏工厂呈现出一番奇特的景象:一边是日常生产仍在继续,机器轰鸣;另一边是研发中心灯火通明,桐许派来的市场团队与岸氏的技术人员并肩工作,将植物染料样品寄往全球各地的潜在客户。
桐许几乎住在办公室里,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她的团队整合资源,联系设计师,寻找将传统工艺与现代设计结合的可能性。
但进展并不顺利。
“意大利那边回绝了,”市场总监向她汇报,“他们说色彩稳定性不够,达不到奢侈品的要求。”
“日本客户要求六个月内交付五百米,但我们目前的生产能力一个月只能产出五十米。”
“环保认证需要至少六个月才能办下来...”
问题接踵而至,桐许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一天深夜,她独自在办公室看着岸氏传来的最新样品报告,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梦中,她回到了童年,跟着父亲来到江边。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对岸向她招手,她想渡过江去,却发现江水湍急,无法横渡。
“桐许?桐许?”
有人在轻轻唤她。桐许睁开眼,发现天已微亮,岸山站在她办公室门口,手里提着两个保温盒。
“工人们说你最近常熬夜,”岸山将保温盒放在桌上,“这是厂里食堂做的早点,大家的一点心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