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二楼的短暂对视,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微小的石子。涟漪荡开,触碰到边缘,又悄然回归平静。校园生活依旧按部就班,试卷的白、黑板的黑、校服的蓝,构成日复一日的主色调。欣起和交晖之间,并未出现戏剧性的亲近。她们依然是教室里的两条平行线,一个浸润在喧闹的人群中央,一个栖息在安静的角落边缘。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同了。
欣起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留意天气。如果是晴朗的午休,她几乎能肯定,交晖会在那个绿色的泳池里。她不再去实验楼偷看,那次的对视像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划定了一个彼此舒适的观察距离。偶尔,当她在操场活动,目光掠过那片废弃区域的围墙时,会想象那尾游鱼在水中滑行的姿态,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平静。
交晖的变化则更细微,像苔藓缓慢爬过石阶。她依然沉默,但那种沉默里,似乎少了一些紧绷的防御。早读时,她偶尔会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完全的空茫,有时会落在前排欣起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再悄然移开。欣起能感觉到那目光,很轻,像羽毛拂过,不再带有最初被发现时的灼热和不安,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某种连接的存在。
契机出现在一个闷热的周四下午。物理老师拖堂讲解一道复杂的电路题,下课铃响过十分钟,教室里已经躁动不安。老师终于宣布下课,大家如蒙大赦,蜂拥而出。欣起收拾得慢了些,落在后面。走到教室门口,她想起水杯忘在了桌肚,折返回去。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交晖还坐在她的角落里,低着头,面前摊开的不是物理书,而是那个熟悉的素描本。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欣起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交晖画得太过专注,完全没有察觉她的靠近。直到欣起的影子落在素描本上,交晖才猛地一惊,像受惊的蚌壳,“啪”地一声合上了本子,紧紧抱在怀里,脸颊瞬间烧红,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欣起。
“我……我拿水杯。”欣起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指了指自己的座位。
交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确认了,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但抱着素描本的手臂依然没有松开,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欣起对视。
欣起拿到水杯,却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过道里,看着交晖几乎要缩进墙壁里的样子,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那句“画得挺好”的评论之后,她们还没有过任何直接的交流。这个僵局需要被打破,否则那座脆弱的桥可能会在沉默中再次断裂。
她的目光落在交晖桌角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刚才老师讲解的那道难题旁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演算过程,但结果似乎还是错的,被红笔划了一个叉。
“这道题,”欣起指了指练习册,语气尽量随意,“老师讲得有点快,你听懂了吗?”
交晖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欣起会问这个。她怯生生地瞟了一眼练习册,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有。”
“我也有点糊涂,”欣起顺势在她前面的空座位坐下,转过身,面对着她,“尤其是这个地方,等效电阻是怎么合并的?”她指着自己练习册上同样划了叉的题目。
这是一个笨拙的、但却是欣起能想到的最自然的接近方式。学业,是校园里最安全的话题。
交晖迟疑地看了看欣起指的地方,又看了看欣起脸上坦诚的困惑。戒备心在共同的“学渣”困境面前,似乎松动了一些。她犹豫着,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微微颤抖,点在欣起的练习册上。
“这里……电流到这里是分流的……”她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开始试图解释。
欣起认真地听着。她发现,一旦涉及到讲解题目,交晖的语言变得清晰起来,虽然断续,但逻辑分明。她不是不懂,只是习惯了沉默和隐藏。
“……所以,这样算的话,结果应该是这样。”交晖说完,偷偷抬眼看了下欣起的反应。
“哦!原来是这样!”欣起恍然大悟,她是真的没完全搞懂,此刻经交晖一点拨,豁然开朗。她拿起笔,飞快地修正了自己的答案,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谢谢你啊,交晖。你比老师讲得还清楚。”
这句夸奖让交晖的脸又红了一下,但这次,红晕里似乎带着一丝微光。她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欣起看懂了她想说“不用谢”。
“以后要是有不会的题,我能问你吗?”欣起趁热打铁,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问“能借下橡皮吗”。
交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她看着欣起,看了好几秒,似乎在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说定了!”欣起笑起来,拿起水杯站起身,“我先去食堂了,再晚就没菜了。”
她转身离开教室,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出门口。这一次,那目光里不再是慌乱和躲闪,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受宠若惊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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