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藻荇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谎言、所有的掩饰,在此刻都变得苍白无力。她看着晨曦,看着这个她倾尽所有、背负着双重痛苦才换回来的存在,心中那座由理性、责任和悔恨构筑的堤坝,终于在这一声质问下,轰然倒塌。
疲惫。无尽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累了。真的太累了。
“……你是晨曦。”藻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彻底放弃挣扎后的虚无,“一个……新的开始。”
“那乱鸣呢?!”晨曦激动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藻荇的衣领,“那个生病的!痛苦的!被你记录下来的乱鸣呢?!她去哪里了?!为什么我看到那些文字……会觉得……会觉得那么疼?!好像那些事情……都发生在我身上一样!”
她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藻荇最后的防线。那些被转移的、属于乱鸣的痛苦记忆残渣,似乎因为晨曦接触到了关键的“信息锚点”(那些观测记录),而开始了更加剧烈的躁动。
藻荇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心碎的质问和眼前这张与爱人重叠的脸。她无法再逃避了。
“她……”藻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就是你……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构成你的……代价。”
她选择了坦白。以一种极其精简的、剥离去所有情感和细节的、近乎残酷的物理学术语。
她告诉晨曦,乱鸣是身患绝症的、原本的个体。她,藻荇,进行了一项极其危险的物理实验,试图逆转时间拯救乱鸣。实验“成功”了,乱鸣的肉体被修复,恢复了健康。但代价是,所有与她们共同经历、与病痛相关的记忆,作为“质能”被从时空结构中剥离,形成了窗外那条光河。而晨曦,是这个过程的产物,一个承载了健康肉体、但被“净化”了相关记忆的新生意识。
她省略了记忆残渣转移的细节,省略了那公式如同诅咒般的恶毒机制,只给出了一个冰冷的结果。
“……所以,”晨曦听完,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摇摇欲坠,眼神空洞地望着藻荇,“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只是……一个被删改过的……复制品?一个……用过去爱情的记忆……换来的……活着的躯壳?”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藻荇的心脏。
“不!”藻荇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情绪,“你不是复制品!你就是你!晨曦!乱鸣的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在你身上延续……”
“延续?”晨曦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自嘲,“延续什么?延续这具健康的身体?那她的痛苦呢?她的记忆呢?你们的爱情呢?那些东西……都变成了外面那条冰冷的河吗?!”
她指向窗外的光河,泪水奔涌而出:“所以你看着我的眼神总是那么奇怪……所以你从不让我靠近真相……因为你透过我,看到的是她!你救活了我,却永远失去了她!你把我困在这里,守着这条由你们爱情坟墓变成的河!”
“不是这样的!”藻荇试图解释,试图抓住那正在滑向深渊的身影,但她的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
“那是怎样的?!”晨曦几乎是在嘶吼,多日来的困惑、那共振实验带来的恐惧、以及此刻知晓真相后的巨大冲击和荒谬感,彻底摧毁了她的理智,“你告诉我啊!藻荇!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救我,是因为我是‘晨曦’,还是因为……我是‘乱鸣’留下的一具空壳?!”
这个问题,像最终审判的法槌,重重落下。
藻荇僵在原地,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说什么?最初的动机,当然是为了乱鸣。甚至现在,她守护晨曦,又何尝不是因为晨曦承载着乱鸣的生命?她无法将晨曦和乱鸣彻底割裂开来看待。这对晨曦不公平,但这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她的沉默,等于给出了最残忍的回答。
晨曦眼中的光芒,在藻荇的沉默中,一点点熄灭了。那里面最后一丝属于“晨曦”的、纯粹的好奇和活力,仿佛也随着这真相的揭露而消散,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了然的悲伤。
她不再看藻荇,也不再看那条光河。她缓缓地、一步步地后退,退向生活区的方向,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一声叹息,“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多余的存在……”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生活区的阴影里,关上了门,将藻荇和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彻底隔绝在外。
藻荇独自站在主控室中央,仿佛被遗弃在宇宙的废墟里。耳边回荡着晨曦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她输了。输掉了这场与命运、与公式、与自己的战争。她不仅失去了乱鸣,现在,连她拼命换来的“晨曦”,也即将被她亲手推入痛苦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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