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审讯室，比上一次更加压抑。惨白的灯光下，相轩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旗袍，端坐着，仿佛她不是囚徒，而是这里的主人。她看着负势走进来，眼神平静无波，像早已料定了这场终局的对决。
负势没有坐下。她站在桌子对面，将那份残缺的“桃花”项目档案复印件，和那个屏幕碎裂的设备，轻轻推到相轩面前。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相轩的目光在档案上扫过，看到那张年轻时的照片和“深度格式化”的建议时，她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你也是受害者。”负势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个机构，‘桃花’项目，把你变成了这样。他们想把你变成没有感情的武器，但你‘不可控’，所以他们要销毁你，或者……洗掉你的‘自我’。”
相轩轻轻笑了，带着一丝嘲讽，不知是对负势，还是对自己。“所以呢？林队长现在是想对我进行心理剖析，寻找犯罪动机的根源？”
“不。”负势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相轩，“我在确认，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是在重复他们对你的暴行？你把你的痛苦，转嫁到我身上，把我变成你的实验品，这样你就能从‘受害者’，变成掌控一切的‘观察者’，以此来获得某种扭曲的……解脱？”
相轩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她看着负势，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碎裂。沉默了近一分钟，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桃花夜宴’，不仅仅是权贵的狂欢。那是一次……‘筛选’。”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夜晚，“那个机构需要观察极端羞辱和暴力对特定心理特质个体的影响。那些权贵，是付费的‘观众’和‘参与者’，而我和你，小势……”
她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负势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怜悯：“……我们是那天晚上，被选中的‘样本’。”
负势的呼吸骤然停止。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误入地狱的无辜者，却原来，从始至终，她都是被选中的猎物！
“他们本来的目标只有我。一个已经初步‘成型’，却开始出现‘不稳定倾向’的作品，需要在极端场景下进行最后的压力测试。”相轩的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你那双愤怒的、不肯屈服的眼睛，引起了某个‘观察员’的兴趣。于是，你成了附加的‘对照组’。”
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那段优雅却冰冷的脖颈线条：“我目睹了他们对你做的一切。我记录着你的反应，你的痛苦，你的挣扎。按照程序，我本应在测试结束后，处理掉所有‘痕迹’，包括你。”
“但你带我走了。”负势的声音颤抖。
“是的。”相轩承认，“因为我看到了他们没看到的东西。极致的愤怒，没有摧毁你，反而在你灵魂深处点燃了某种东西。那是一种……连‘桃花’项目都无法预估的变量。我厌倦了被观察，被操控。我想知道，如果我反过来，成为一个‘观察者’和‘引导者’，如果我将他们用在我身上的手段，用在一个更具潜力的‘样本’身上，会创造出什么。”
“所以你杀那些人，不全是为我复仇，也是为了清除知道‘桃花夜宴’真相、可能与机构还有牵连的人，同时，用他们的血作为浇灌我‘成长’的养料？”负势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凉，这真相远比单纯的复仇更黑暗，更庞大。
“清除垃圾，和培育幼苗，并不矛盾。”相轩淡淡道，“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确认，当年的‘变量’，是否真的能超越它的‘创造者’。”
她凝视着负势，眼神复杂难辨：“现在，你站在这里，知道了所有真相。你的愤怒，指向哪里？是指向当年施暴的权贵？是指向那个黑暗的机构？是指向将你卷入这一切的我？还是指向……这个将你视为‘样本’的、冰冷的世界？”
负势站直了身体，所有的颤抖和迷茫在这一刻沉淀。她看着相轩，这个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既是导师又是敌人的女人。
“我的愤怒，不指向任何具体的人或组织。”负势的声音异常平静，却蕴含着风暴般的力量，“我的愤怒，指向这整个将人异化、将痛苦视为实验数据的、扭曲的系统！指向所有以‘研究’和‘塑造’为名，行践踏灵魂之实的罪孽！”
她猛地抬手，指向相轩，也指向自己：“而你，相轩，你反抗了他们的塑造，却最终活成了他们的样子！你用他们的逻辑来‘培育’我，你和我，依然没有跳出这个该死的循环！”
相轩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七年来，负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刺穿了她冰冷的外壳。
“至于你想看到的‘最终阶段’……”负势收回手，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挣脱了所有枷锁的、纯粹的决绝，“我现在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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