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秋天锋利如刀。
寒声站在下榻酒店三十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陌生城市的灯火。它们不像故乡的灯光那般温柔晕染,而是尖锐地刺破夜空,如同无数冰冷的钻石。
手机震动,屏幕上亮起满天秋的信息:
“今天拍广告,摄影师让我笑。我笑了三十七次,只有一次是真实的——当我想起你画我时说的‘嘴角再放松0.5厘米’。”
寒声的指尖轻触屏幕,仿佛能通过那几行字触摸到远方的人。她打开相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照片——长时间的曝光使车流变成金色的河流,在高楼峡谷间奔涌。
“纽约的光是直线,”她附上照片,“不像我们的光会弯曲。”
发送完毕,她转身面对酒店房间的空白墙壁。经纪人体贴地为她准备了便携画具,但她至今未曾打开。在这个过于整洁、缺乏气味与记忆的空间里,创作的冲动似乎被冻结了。
开幕晚宴在次日晚上。寒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严谨地束在脑后,像一柄出鞘的利剑行走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厅里。她的作品被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溺死的星星》前聚集的观众最多。
“寒小姐,能谈谈创作灵感吗?”一位策展人递来香槟。
她接过酒杯却不饮用:“关于光的不同形态。”
“我在这幅画中感受到了一种宇宙级的孤独,”一位评论家热情地说,“仿佛是整个星系的挽歌。”
寒声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画中那颗下沉的星辰上。她想起的是满天秋站在画前说“它是主动选择沉没”时的眼神。
“孤独有多种尺度,”她轻声回应,“这一幅是关于选择的孤独。”
晚宴进行到一半,她悄然离场,站在博物馆外的台阶上呼吸寒冷空气。手机显示故乡时间是上午十点,满天秋应该正在拍摄现场。
她拨通视频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
画面中的满天秋穿着古装戏服,头饰繁重,妆容精致。她背景似乎是拍摄间隙的休息区,隐约能听见场务的吆喝声。
“寒声?”她的声音带着惊喜,“纽约是凌晨吧?你怎么没休息?”
“想给你看看真实的纽约夜晚。”寒声翻转摄像头,让满天秋看博物馆前流动的车灯与行人。
然后她将摄像头转回自己:“你呢?在拍什么?”
“古装言情剧,讲述一个公主如何为国家牺牲爱情的老套故事。”满天秋的微笑中有一丝疲惫,“今天拍了第六次分别戏,导演一直说不够悲壮。”
寒声注视屏幕中那张过于完美的脸:“你不需要悲壮。真实的离别是安静的,像颜色从画布上慢慢褪去。”
满天秋的眼神柔软下来:“告诉我,纽约是什么颜色的?”
寒声思考片刻:“铁灰色,带着橙色的脉搏。而我想念你头发的颜色——在阳光下是暖棕,在阴影中接近墨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满天秋轻声说:“等我一下。”
画面晃动,她似乎走到了一个更安静的角落。当她再次出现在画面中时,已经摘掉了繁重的头饰,假发也被取下,露出她真实的短发。
“这样更好,”她说,“给你看真实的我的颜色。”
寒声感到胸口一阵奇异的温暖。在这个陌生城市的寒冷夜晚,那个简单的举动仿佛一束光照进了她过于秩序化的世界。
“三天后,”寒声说,“我需要做一场现场创作演示。在博物馆中央大厅,面对两百位观众。”
“你准备好了吗?”
“我从未准备过。”寒声诚实地说,“创作对我而言是即时的,就像呼吸。”
满天秋点头:“就像你在工作室点燃蜡烛那晚。记得吗?你只是跟随直觉。”
“但那是在我们的空间里。这里有太多眼睛。”
“那就闭上眼睛,”满天秋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在想象中回到工作室。我会在那里,在烛光的另一侧,等待你的火焰。”
通话结束后,寒声回到酒店,终于打开了画具。她在带来的空白画布前坐下,调色盘上挤出的第一抹颜色是满天秋头发的暖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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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满天秋结束了长达十四小时的拍摄。回到公寓时,晨光已微露。她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手机里是寒声刚刚发来的新信息:
“开始画一幅新作。暂定名《距离的测量》。”
附带的照片是一幅画的起步阶段——深浅不一的蓝色背景前,两个模糊的人形被无数纤细的线条连接,那些线条有的紧绷如弦,有的松弛如呼吸。
她回复:“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少条线?”
几分钟后,寒声回答:“八千四百二十三条。每一条都是一种想念的方式。”
满天秋微笑着保存了这张照片,设为手机壁纸。然后她打开寒声送给她的速写本,开始画下今天的记忆——寒声在视频通话中的脸,身后是纽约的夜景。她技术依然生涩,但捕捉到了一些本质的东西:寒声眼中那种惯常的疏离下,有着一丝只为她融化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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