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声音,如同利刃,刺入这片凝固的死亡。
风吹绿叶的柔和的沙沙声,清脆的鸟鸣,细微却充满活力的虫嘶……这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嚣,从录音笔微弱的扬声器里流淌出来,在这绝对寂静的标本领域里,不啻于一场惊雷。
几乎同时,横柯手臂上那抹新渗出的、温热的、饱含生机的血气,如同最浓烈的信号弹,轰然炸开!
屏障之外,那持续不断的低语与摩擦声,戛然而止。
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半秒。
随即——
“轰!!!”
不是声音,是感知上的巨响。整片枯树林仿佛活了过来,不是复苏,而是被彻底激怒的、尸骸的狂乱!无数残留物——枯枝、败叶、尘土、碎屑——以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暴动起来!它们不再仅仅是沙沙作响,而是发出了尖锐的、仿佛无数玻璃碎片相互刮擦的嘶鸣!那声音穿透枯木屏障,直刺耳膜,几乎要撕裂人的神智。
横柯看到,屏障外那些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垄埂猛地炸开,枯黄的落叶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又化作狂暴的漩涡;无数枯枝像被无形之手操控,疯狂抽打、撞击着她们藏身的枯木屏障,发出沉闷而密集的“砰砰”声,整个由巨大枯木骸骨搭建的狭小空间都在剧烈摇晃,灰白色的碎屑从头顶簌簌落下。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
横柯甚至能看到几条特别粗壮的、由深褐色藤蔓纠缠而成的“触手”,如同狂怒的巨蟒,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狠狠抽打在屏障外侧,留下深刻的凹痕和裂缝。
她播放的音频,她洒落的鲜血,像是一块巨石砸入了原本只是微澜的死水,激起了毁灭性的滔天巨浪。
“关掉……”疏映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急迫,“声音……关掉……”
横柯猛地反应过来,手指颤抖着按停了录音笔。那代表着生命的外界之音戛然而止。
然而,混乱并未停止。她的血,那更具冲击性的“频率”,依旧暴露在空气之中,像黑暗中最明亮的灯塔,吸引着所有疯狂的飞蛾。
疏映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手撑住内壁,试图站起来,但她的身体摇晃得厉害,皮肤下的暗色纹路如同被注入了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上蔓延,已经越过了小腿,正向膝盖侵蚀。
“不够……”她喘息着,看向横柯,那双破碎的瞳孔里映出横柯惊惶的脸,“它们……太疯狂了……我的‘屏障’……撑不住……”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脆响!一根尤其尖锐的、如同长矛般的枯枝,悍然刺穿了她们头顶一处较薄的屏障,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坠而下,目标正是疏映的头顶!
横柯瞳孔骤缩,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扑了过去!
她猛地将疏映撞开,自己却暴露在枯枝之下。尖锐的末端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带起一溜血珠,同时将她整个人带倒在地。
剧痛从肩头传来,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疏映撞入她怀里的重量,以及对方身上那股奇异的、混合着草木灰与冷霜的气息。
疏映被她紧紧护在身下。横柯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也能感觉到自己肩头温热的血液正汩汩流出,滴落在疏映素色的裙摆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迅速扩大的暗红。
而就在她的血液滴落在疏映裙摆,甚至有几滴溅到疏映苍白的手背和脖颈上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周围那狂暴到极致的骚动,如同被按下了消音键,骤然停滞了一瞬。
不是之前被陌生频率干扰的困惑性停滞,而是一种……仿佛被更高等阶、更本源的力量强行压制下的、畏惧的凝滞!
横柯惊愕地低头,看向怀里的疏映。
疏映紧闭着双眼,身体依旧冰冷,但横柯滴落在她手背和脖颈上的鲜血,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她的皮肤……吸收?
不,不是吸收。更像是被那暗色的纹路贪婪地吮吸、吞噬。血液消失的地方,那些蔓延的纹路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邃,甚至隐隐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光泽?
紧接着,疏映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浅色的瞳孔,此刻不再是破碎的琉璃,而是变成了两潭深不见底的、涌动着暗流的幽泉。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虚弱和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威严。
她甚至没有看横柯,只是抬起那只带着印记、此刻纹路已蔓延至半个手掌、颜色深得发黑的手,对着屏障外那再次蠢蠢欲动、试图卷土重来的疯狂残留物,虚虚一按。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压力,以疏映为中心,轰然扩散!
屏障外,所有狂乱的抽打、撞击、嘶鸣,在这一按之下,如同被冻结般彻底僵住。然后,在一种绝对的寂静中,那些残留物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哗啦啦地散落一地,重新变回了毫无生气的枯枝败叶。
死寂。
真正的、万籁俱寂的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区域。连那地底深处缓慢的“根基”脉动,似乎都微弱了下去。
疏映眼中的幽深缓缓褪去,恢复了之前的浅淡,但那份非人的威严感依旧残留了几分。她推开横柯,自己站了起来,动作虽然还有些不稳,却不再虚弱。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已经消失不见的血迹,以及掌心颜色更深、仿佛拥有了某种活性的印记,眉头微蹙。
然后,她转向依旧坐在地上、肩头流血、满脸难以置信的横柯。
“你的血……”疏映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复杂的腔调,像是惊讶,又像是……某种确认,“不仅能扰乱它们……”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横柯肩头依旧在渗血的伤口上,眼神深邃。
“也能……‘喂养’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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