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市的第七天,顾所来在工作室里接到了兰溪的电话。
“我需要一个空间。”兰溪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急切,“一个足够高的空间,至少六米。”
顾所来放下手中的策展方案:“发生什么事了?”
“新的桃花雨。”兰溪简短地说,“它需要更大的容器。”
半小时后,顾所来已经站在了兰溪的厂房里。与离开时不同,现在的厂房中央摆满了各种材料和模型——铁丝、丝线、纸张,还有无数新鲜的桃花瓣。兰溪站在这些材料的中央,眼中闪烁着顾所来从未见过的光芒。
“你看。”兰溪指向一个刚刚完成的模型。
那是一个立体结构的桃花雨装置,不再是单一的下坠,而是多层次的旋转。花瓣从不同高度垂落,形成错落有致的轨迹,如同立体的溪流。
“这是...”顾所来被模型的精妙震撼。
“桃花渡。”兰溪轻声说,“我母亲最后的构想。”
她从工作台下拿出一本破旧的素描本。顾所来接过翻看,里面是溪月手绘的各种装置草图,日期标注在二十多年前。最后一页的草图,与眼前的模型几乎一模一样。
“母亲一直想创作一个更大规模的桃花雨,但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实现。”兰溪抚摸着那些泛黄的纸页,“在兰溪镇看到小桃花的画,我突然明白了该如何完成它。”
顾所来注视着模型,想象着这个装置完成后的样子——不再是私密的梦境,而是可以与人共享的体验。
“你需要多大的空间?”她问。
“至少一百平米,高度不能低于六米。”兰溪说,“但这样的场地...”
“我有办法。”顾所来拿出手机,“给我三天时间。”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顾所来动用了她职业生涯中积累的所有人脉。她联系了曾经的合作方,拜访了几处可能的场地,最终在老城区的一个废弃教堂找到了理想的空间。
教堂已经停用多年,但维护得很好。高高的穹顶,彩绘玻璃窗,阳光透过灰尘在空气中形成光柱,与桃花雨的概念不谋而合。
当顾所来带着兰溪走进教堂时,她看见兰溪眼中闪过的震撼。
“这里...太完美了。”兰溪仰头望着穹顶,“光线的变化,空间的声音...都是计算不出的元素。”
她们当即签下了短期租约。接下来的日子,顾所来暂停了《却顾所来径》展览的筹备,全身心投入到“桃花渡”的制作中。
工作比想象中更加繁重。成千上万片花瓣需要手工固定,复杂的结构需要反复调试。顾所来请来了两个助手,但核心部分仍然只能由兰溪亲自完成。
深夜的教堂里,常常只剩下她们二人。高高的穹顶下,她们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但每当新的部分完成,看着花瓣在空气中缓缓旋转,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
“你其实不必每天都来。”有一次,兰溪对正在整理丝线的顾所来说。
顾所来头也不抬:“我必须来。”
“因为对你祖母的承诺?”
“因为我想来。”
沉默在她们之间蔓延,只有花瓣旋转的细微声响。
第十天,装置完成了大半。顾所来站在脚手架顶端,固定最高处的花瓣。从这个角度看去,整个“桃花渡”已经初具规模——花瓣如瀑布般从不同高度垂落,形成立体的漩涡,在透过彩绘玻璃的光线中闪烁着梦幻的光泽。
“小心!”兰溪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
顾所来脚下一滑,失去平衡。在坠落的瞬间,她感到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她们一起跌落在铺着防护垫的地面上,兰溪在下,她在上。
四目相对,呼吸交织。顾所来能看见兰溪瞳孔中自己的倒影,能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花瓣从上方飘落,落在她们的头发、肩膀,和依然交握的手上。
“你没事吧?”兰溪轻声问,声音有些沙哑。
顾所来摇摇头,却没有立即起身。在这个被花瓣包围的瞬间,她突然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那种异样情感的真相。
那不是对祖母承诺的履行,不是对艺术的热忱,而是更简单、更原始的东西。
她慢慢地、试探性地低下头,直到额头抵住兰溪的额头。
“我好像...”她轻声说,“找到我的‘三日’了。”
兰溪没有回答,但她的手轻轻握紧了顾所来的手。
那一刻,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虽然教堂早已停用,但老旧的钟表依然在整点报时。钟声在空旷的空间内回荡,与旋转的花瓣形成奇妙的共振。
她们终于起身,继续工作。但有什么已经改变了——眼神的交汇变得更长,不经意的触碰变得更频繁,沉默中多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第十五天,“桃花渡”终于完成。顾所来站在装置中央,任由花瓣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这个版本的桃花雨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宏大,但却意外地更加轻盈。花瓣不再是悲伤的象征,而是希望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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