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
自夏文艳被废,猗兰殿这里就成了没人踏足的冷宫,只剩两个老太监守着。
按规矩,废殿的旧物得按时清点。这日,清风带着几个粗使太监过来登记造册。
他挽着袖子指挥人搬那积了厚灰的妆奁:“都仔细着点!碰坏了什么,仔细你们的皮!”
一个小太监绊到盘结的草根,踉跄撞上紫檀木柜。
顶上一个锦盒哐当滚落,锁扣锈坏了,里头的东西撒了一地:
几把断齿的梳子,半盒干涸的胭脂,还有一叠泛黄的信纸,被风吹得四散。
“奴才该死!”小太监慌忙去捡。
清风却按住他,自己弯腰拾起最上面一张。纸薄脆,字迹秀气却透着一股冷硬,是夏文艳的笔迹。
上面写着:“胡郎亲启,江南盐引已办妥,三成入夏府,七成藏在苏州老宅东厢房的地窖里,等风头过了再运。小心别让崔家察觉……”
“胡郎?”清风眉头一皱。这名字在夏家倒台时,总影影绰绰提了个姓胡的,却一直没找到实据。
他把信纸仔细折好塞进袖子,对其他人说:“剩下的装箱封好,送内务府库房。这些信,我亲自处理。”
走出猗兰殿,清风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透过蛛网照在积灰的镜台上,光晕恍惚间,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笑里藏刀的夏妃坐在镜前描眉。
珠花闪烁,映着眼底深不见底的算计。
就算人倒了,她留下的麻烦也没完。
此时,阿瑞握着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个安字,奶声奶气地说:
“母妃,先生说这个字要像石狮子那样稳。”
蔺景然帮他扶正笔杆:“阿瑞说得对。做人也要行得正,站得稳。”
清风进来,把那叠信轻轻放在案上:“娘娘,从猗兰殿清出来的。”
蔺景然扫过“江南盐引”、“苏州老宅”几个字,心中了然。
夏家倒台时,有三成赃款像蒸发了一样,大理寺查了半年,也只含糊说是“流进江南盐市”就不了了之。
蔺景然挑眉,“青风,这个胡郎,你有印象吗?”
清风躬身,“回娘娘,卷宗里提过,夏文艳的哥哥有个姓胡的幕僚叫胡虎,专管夏家在江南的盐务,案发后就没了踪影。八成就是信里这人。”
蔺景然把信叠好,放进一个素面锦盒:“送大理寺,交给蔺大人。就说是内务府清点废殿时发现的,可能和夏家案有关。”
清风应声要走,阿瑞举着笔跑过来,在他手背上画了只小老虎,嘿嘿笑道:“清风公公,像不像胡虎?”
清风哭笑不得:“小殿下,胡虎是坏人,可不能乱说。”
大理寺正堂,蔺景辞展开那叠信,和旧卷宗并排放在桌上。
书吏捧着《墨宝考》进来:“大人,笔迹核验无误,确是原夏妃,现废妃夏文艳亲笔。
胡郎这称呼,在夏文栋的家信里也隐晦提过,只说‘胡郎掌江南盐事’,没写全名。”
他指着卷宗上一行朱批:“您看,当年就怀疑‘盐引亏空三成疑入江南私市’,现在信里说‘七成藏于苏州’,数目正好对得上!”
蔺景辞道:“传信江南巡抚,密查苏州夏家老宅东厢房地窖。
苏州水路方便,夏家选那儿藏赃,肯定是图运输便利。
夏家案当年是谳枢院定的。按律,有新证据得提交重审。”
三日后,谳枢院的提审文书送到冷宫。
夏文艳穿着灰布裙子,头发用木簪随便一挽,脸上却还挂着笑。
夏文艳笑道,“各位大人找我这废人,是想听故事?”
夏妃被按在冰冷的椅子上,冷冷看着过堂上五位正襟危坐的谳官。最后钉在主审官刑部尚书周显脸上。
夏文艳又笑,“周大人,别来无恙?当年您府上管家来夏府问安。
抬走那口描金红木箱说是鲥鱼,可箱子沉得啊,怕是垫底的二十颗南海珠。
颗颗都比我这废人戴过的还圆润吧?
如今倒有空坐这儿审我?”
周显脸一拍惊堂木:
“放肆!废妃庶人夏文艳,休要胡言攀诬!再不如实招供,大刑伺候!”
夏文艳仰头尖笑,“动刑?我一个废人,烂命一条,怕什么?倒是你们,拿几张破纸就想定案?有本事把胡虎抓来对质啊!”
夏文艳狠戾道:“只怕你们没那个胆!”
审问后,夏文艳回到了冷宫。
冷宫的月亮总显得格外凄冷。
夏文艳枯坐床边,望着窗纸上鬼影般的树影,对守夜老太监说:“给我倒碗水,回头让我哥赏你银子。”
老太监耷拉着眼皮嗤笑:“省省吧,夏庶人,您那哥哥,骨头早烂在三千里外的野地里了。”
夏文艳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没了,指尖无意识摩挲腕上一道旧疤。
那是当年在东宫时,演被推搡受伤的戏码,陷害云贤妃时自己划的。
那时她野心勃勃,以为靠着夏家权势,太子妃、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哪想到郗砚凛眼睛太毒,几份不起眼的证词就把她的算计捅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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