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一带的老山里,有个靠山屯,屯子不大,百十来户人家,窝在山坳坳里。屯东头住着个后生,名叫张云樵,年纪二十出头,是个走村串乡的画匠。他不画别的,专好画些山精野怪、狐仙鬼魅,画得是活灵活现,屯里人都说他笔头子带仙气,能通灵。
这张云樵性子孤拐,不爱和屯里人扎堆扯闲篇,就喜欢一个人背着画箱,钻老林子,访古庙,说是要寻那作画的“烟霞之气”。这年深秋,云樵又进了山,想着描摹些秋山红叶的景致。不料在山里转悠了大半日,天公不作美,忽然就阴了下来,紧接着就下起了蒙蒙烟雨。
山雨迷蒙,云雾四起,几步之外就看不真切。云樵慌不择路,竟在熟悉的山里迷了方向。正焦急间,忽见前方烟雨深处,隐约露出一角飞檐。他心下奇怪:“这老山里头,何时有了这般齐整的屋舍?”走近一看,竟是座青砖灰瓦的小院,门廊下挂着两盏灯笼,在雨雾中泛着暖光,门楣上悬一匾额,墨书三字——“烟雨寮”。
云樵正冷得打颤,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叩响了门环。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青衣小鬟,梳着双髻,眉眼伶俐。她瞧了云樵一眼,也不多问,只抿嘴一笑:“先生可是来避雨的?快请进。”
云樵道了谢,跟着小鬟进了门。院内甚是清雅,三间正房,窗前种着几杆翠竹,被雨水洗得发亮。堂屋中,一位素衣女子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雨打竹叶。闻得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云樵一见,顿时呆了。这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容色清丽绝俗,眉眼间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媚意,不像凡间人物。她见云樵一身湿透,便轻声道:“青萝,去取些干净衣衫,再温一壶酒来。”
声音温软,听得云樵心头一荡。他忙躬身行礼:“在下张云樵,迷路山中,幸得姑娘收留,感激不尽。”
女子微微一笑:“相逢即是有缘,张先生不必多礼。妾身姓胡,名唤婉儿。”
云樵心中一动:“胡?”在关外,胡可是大姓,常与那成了精怪的狐家牵连。
酒过三巡,身子暖和了,话也多了起来。云樵见四壁挂着不少字画,笔墨超逸,竟不似凡人手笔,便与婉儿论起画来。谁知这胡婉儿于画道一途,见解极为精深,每每发言,都点在要害处,让云樵又惊又佩,直引为知己。
谈及兴浓处,婉儿忽道:“久闻张先生擅画仙狐异类,笔下有神,不知可否为妾身描摹一幅?”
云樵正在兴头上,岂有不允之理?当即打开随身画箱,取出纸笔徽墨,研墨铺纸。婉儿便倚在窗边竹榻上,姿态慵懒,窗外烟雨朦胧,衬得她越发风致嫣然。
云樵凝神屏息,运笔如飞,将满腹才情与眼前绝色,尽数倾注笔端。不知画了多久,待最后一笔勾勒完成,窗外雨也恰好停了。云樵掷笔于案,自觉这幅《烟雨狐仙图》乃生平最得意之作,画中婉儿似笑非笑,眼波欲流,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
婉儿起身来看,凝视画作良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似喜似悲,最终只轻叹一声:“先生果然妙笔,将此身神魂尽数摄入画中了。”说罢,命小鬟青萝取来一锭雪花白银为谢。
云樵哪里肯收,推辞道:“承蒙姑娘款待,一幅拙作,聊表谢意而已。”
婉儿却执意要他收下:“先生他日若遇困厄,或可换些银钱度日。”言罢,神色间竟有依依不舍之意,但窗外雨停,她也不便再多留客,便吩咐青萝送云樵出院。
云樵心下怅然,却也只得告辞。走出院门不远,他忍不住回头一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哪还有什么青砖小院?只见荒烟蔓草,乱石堆积,分明是一处废弃多年的荒冢地!只有手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元宝,证明方才并非梦境。
云樵跌跌撞撞跑回屯子,将这番奇遇说与屯中老人听。老人们捻着胡须道:“傻小子,你是遇上狐仙了!那胡姓,那烟雨迷蒙处的宅院,那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都是狐家手段。幸得那狐仙良善,不但未害你,还赠你银两。那画儿你可得收好喽,莫要轻易示人。”
云樵回家后,果然将那幅《烟雨狐仙图》精心收藏起来,不时取出观赏,每看一次,都对画中人的神韵惊叹不已。说来也怪,自那日后,他作画的技艺竟突飞猛进,尤其画那狐仙精怪,更是栩栩如生,名声渐渐传了开去,人称“丹青通灵张画师”。
转眼过了大半年,时近隆冬。靠山屯一带忽然闹起了怪事。先是屯里王老六家的鸡窝夜夜被掏,死鸡满地,脖子上都有两个小孔,血被吸得干干净净;接着李老四家的羊羔少了两只,雪地里只留下一串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脚印;最后连张老栓家未满月的娃娃都险些被拖走,幸亏家人发现得早,只看见个黑影窜窗而出。
屯里人心惶惶,都说是出了“邪祟”,请来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萨满姥姥。萨满姥姥跳了大神,却脸色发白地说:“这孽畜道行不浅,非狐非狼,乃是一罕见妖物,自称‘黑煞将军’,专吸生灵精血修炼,老婆子我也奈何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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