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脚下有个靠山屯,屯子东头住着个老光棍,名叫赵老疙瘩。这人五十出头,矮瘦矮瘦的,平日里靠采山货、打零工过活。要说他有啥特别,便是那双眼珠子格外亮,看人时总眯缝着,像是能瞅进你骨头缝里去。
这年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天擦黑时起了山雾,灰蒙蒙罩着屯子。赵老疙瘩从邻村吃席回来,抄近道走老林子,怀里揣着半瓶烧刀子,脚下拌蒜,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二人转。
正走着,前头雾里冷不丁冒出个黑影,有半人高,人似的直立着,挡在道中间。
赵老疙瘩酒醒了一半,揉揉眼细看——竟是只老大的黄皮子(黄鼠狼)!这黄皮子毛色油亮,快成精了!”
更奇的是,这黄皮子头上顶着片不知哪捡来的破红布,像顶破帽子,后腿直立,前爪作揖,尖嘴一张,竟口吐人言,声音嘶哑尖利,像个掐着嗓子的老汉:
“老乡,老乡!您瞅瞅我,像个啥?您瞧我,是像人哪…还是像神?”
山风飕地刮过,吹得林子呜呜响。赵老疙瘩心里门儿清——这是遇上“讨封”的了!山野精灵修行到火候,会找人问话,人若说它像神,它便能得了道行,助人助己;若说像人,也能褪去兽身,得了人身逍遥去;可要是说了不好的…那便是结下死仇,不死不休。
他眯缝着眼,上下打量。这黄皮子道行不浅,眼里冒着贪婪狡黠的光,身上有股子说不清的腥躁气,不像正经修行的仙家。他想起老辈人传下的话:逢精灵讨封,嘴上积德,全一场造化,也是给自家积阴德。
他打了个酒嗝,挥挥手:“像…像啥?我看你…像个吃供桌肥鸡、受香火的大仙儿!走吧走吧!”
这话一出,好比金口玉言。那黄皮子浑身一颤,头顶那破红布“噗”地无火自燃,化作一小撮青烟散了。它周身骨骼噼啪作响,眼里冒出狂喜的光,人立着又连作了三个揖,尖声道:“谢您吉言!谢您封正!恩情必报!”说完,哧溜一下钻回浓雾里,没了踪影。
赵老疙瘩挠挠头,只当是酒后一段奇遇,晃晃悠悠回了家,倒头便睡。
怪事就从这天夜里开始了。
先是屯子里王老六家养的十几只鸡,一夜之间被吸干了血,脖子上细牙印,一滴血不剩,整齐码在鸡窝里。王老六骂街三天,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干的。
接着,屯东头小庙里那尊泥塑的山神像,脑袋无缘无故掉了下来,摔得粉碎。老辈人说这是大不吉。
再后来,屯子里最泼辣的寡妇张二嫂,半夜起来解手,瞧见窗外有个黑影,顶着块红布扭来扭去,她吼了一嗓子,那黑影嗖地没了。第二天张二嫂就起了满脸红疹子,又痒又痛,见了人就躲屋里哭。
屯子里开始弥漫一股不安。有人说半夜听见怪笑,有人说家里的油灯自个儿明灭。人心惶惶,都觉着冲撞了啥东西。
赵老疙瘩心里犯了嘀咕,隐隐觉得这些邪乎事跟自己那晚遇着的黄皮子有关。可自己明明给了它“封正”,它该感恩才对,怎反倒作起妖来了?
这天,赵老疙瘩去邻屯帮工回来晚了,又经过那片老林子。月黑风高,他心里发毛,加快脚步。忽然,身边草丛哗啦一响,那头顶已然没了红布的黄皮子又蹦了出来,眼神却不再是那晚的恭敬,反而带着戏谑和一丝狠厉。
它依旧人立着,尖声道:“老乡亲,多谢你那日金口!托您的福,俺道行大涨!可这修行路上还差最后一步‘应劫’,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俺应了这劫数如何?”
赵老疙瘩心里一咯噔:“应…应啥劫?咋应?”
黄皮子咧嘴,露出尖牙:“简单!俺保您家宅兴旺,三日之内,必有人给您送横财来!您只需安心收下。等俺劫数一过,您还有大好处!”
赵老疙瘩听得云里雾里,心里不安更甚,支吾着应了两声,那黄皮子又一溜烟不见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赵老疙瘩那破栅栏门上就被人挂了个旧布包。他解下来一看,吓得手一哆嗦——里面竟是三块亮闪闪的袁大头!他这辈子都没摸过这玩意。
紧接着,下午时分,屯外独居的韩老财主家竟遭了匪,说是丢了一小匣银元。韩老财主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地在屯子里搜,很快就从赵老疙瘩那炕席底下搜出了那三块袁大头。
人赃并获!赵老疙瘩百口莫辩。韩老财主认定他是里应外合的家贼,根本不听他辩解,抡起拐杖就打,骂得唾沫星子横飞,扬言要把他送官。最后是屯长老出面说和,赵老疙瘩磕头赔罪,赌咒发誓,又答应白给韩老财主家扛一年大活,这才勉强平息。
赵老疙瘩鼻青脸肿地趴在炕上,心里又冤又怕,这下他彻底明白了——那黄皮子所谓的“横财”,就是这栽赃陷害的劫!它这不是报恩,是欺人、害人来应它自己的劫数!
夜里,那黄皮子又来了。它蹲在赵老疙瘩窗台上,隔着破窗户纸,声音透着得意:“老乡亲,劫应得不错!俺这关算是过了!您再忍忍,那韩老财主气消了就好了。俺这还有一小劫,应完了,俺就能成真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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