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老林子边上的靠山屯,有个汉子名叫吴老四,是个走山的好手。这年深秋,他进山捡蘑菇,忽听见林子里有扑腾声,循声望去,竟见一只火红的狐狸被猎人的铁夹子夹住了后腿,正拼命挣扎。
那狐狸看见吴老四,竟不躲不闪,眼中滚下泪来,前爪合十,作揖似的拜他。
吴老四心软,叹道:“也是条性命,修行不易,我放了你,你可莫害人。”
狐狸连连点头。
吴老四费劲掰开铁夹,那狐狸后腿已血肉模糊。它却不急着走,反而用嘴叼来几片草药敷在伤处,又对着吴老四拜了三拜,才一瘸一拐没入深林。
当晚,吴老四做了个怪梦。梦里一个穿着红褂子、尖下巴的瘦小老头对他拱手:“承蒙恩公搭救,老夫胡三泰,在长白山修行有些年头了。恩公命里有个坎,老夫特来告知。你阳寿虽长,但命里注定,‘棺只三钉,板厚三寸,黄土覆面,孑然一身’。此乃天命簿上所载,老夫亦不能改,只能提点恩公早做准备。”说完,老头化作红狐跃入梦中迷雾。
吴老四惊醒,一身冷汗。“棺只三钉,板厚三寸”?那是最寒酸的薄棺贱葬啊!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他心下惴惴,又觉荒诞,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摇摇头便忘了。
转眼入了冬,第一场雪落下后,屯子里开始不太平。
先是屯东头的李老二家,好端端的肥猪一夜之间僵在圈里,脖子上两个细小的血洞,浑身血被吸干了。接着是屯西老赵家新娶的媳妇,半夜起来小解,撞见一个穿着红棉袄、踮着脚尖走路的女人,脸白如纸,冲她咧嘴一笑,嘴角咧到耳根子。新媳妇当场吓丢了魂,至今还癔症着呢。
屯里老人敲着旱烟杆说:“像是‘胡仙’发脾气,又像是‘鬼串门’,得请人来看看。”
村长没法子,从邻村请来了崔半仙。崔半仙五十来岁,干瘦精悍,是个能“过阴”、请仙家的出马师傅。他在屯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吴老四家院门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四兄弟,你家这院场,阴气重得滴出水了,招了东西了。”崔半仙指着院墙角落一株枯死的老槐树,“根源在这。但怪的是,那东西缠着你,却又不敢进你屋门,像是在等你……”
“等我啥?”吴老四心里咯噔一下。
“说不好,”崔半仙摇摇头,“等你运低?等你点头?你最近是不是撞见啥、答应啥了?”
吴老四猛地想起那只红狐和那个怪梦,冷汗唰地下来了,支吾着没敢细说。
崔半仙看他神色,叹口气:“罢了。那东西狡猾,硬碰硬怕两败俱伤。我先帮你稳住局面。今夜我开坛,请我掌堂教主‘胡天霸’老爷下来看看。”
当夜,崔半仙在吴老四家堂屋设了香案,披上神袍,敲鼓唱请神词。唱到第三遍,他浑身一抖,再睁开眼,目光炯炯,声音洪亮粗犷了许多,一拍桌案:“本仙胡天霸!何事唤我?”
村长连忙磕头,把事情说了。
“胡天霸”抽抽鼻子,目光扫过吴老四:“事主身上有咱同族的气息,还结了因果。嗯…是胡三泰那老小子欠的情。”他沉吟片刻,“缠着他的,是个有道行的‘鬼串门’,最喜吸食家畜精气、惊扰生人魂魄。它看出事主命格有缺,福薄棺浅,想耗着他,等他时运最低、阳气最弱时夺他肉身还阳!胡三泰点醒你,是报恩,让你有所防备。但那‘鬼串门’狡猾,借的是你家院子枯槐的阴气扎根,我们硬要铲,它必鱼死网破,伤及事主。”
“求大仙慈悲!”吴老四赶紧磕头。
“有两个法子,”“胡天霸”道,“一,我堂口兵马出动,与它斗过一场,胜负五五之数,你家这院子怕是保不住。二,你得自己‘挣命’。”
“咋个挣法?”
“你命该薄棺,是因你前世有些吝啬刻薄,欠了阴债。今生需广积阴德,破这命数。那‘鬼串门’最怕两种人,一种是大功德之人,福泽深厚,它近不得身;一种是大凶大恶之人,煞气冲天,它不敢招惹。你既非恶人,就只能想法子积功累德。等你德行够厚,命数一转,那‘鬼串门’自然无所遁形,我等便可轻易收它。在此期间,我让胡三泰暗中护你周全,但主要还得靠你自己。”
说完,崔半仙身子一软,回过神来,已是满头大汗。
从此,吴老四像变了个人。屯子里谁家有事他都去帮忙,修房砌墙、耕田伐木,出钱出力,毫不吝啬。雪天给孤寡老人送柴火,深夜送突发急病的娃娃去镇上瞧大夫,都是常事。他甚至把多年积蓄拿出来,给屯子里修了那座走了几十年、摇摇欲坠的木桥。
乡亲们都说吴老四疯了,攒了一辈子的家底就这么散光了。吴老四只是笑笑:“钱财身外物,活个心安。”
他也总能逢凶化吉。一次大雪封山,他迷了路,眼看要冻毙,恍惚间见一只红狐引路,把他带到一个避风的山窝子,那里竟堆着干柴火。又一次他帮人伐木,一棵大树莫名倒向他,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一绊,摔出去一丈远,堪堪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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