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亭中响起一道婉约妩媚的笑声。
“昭女此举何意?这是在跟姑母赌气么?昭穆阳明,自昭明德,岂不是比平和安宁要好上许多?”
永宁低着头,不卑不亢回答道:“回禀娘娘,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吾觉得‘宁’字甚好。”
她的意思就是朝廷内外的贤能,最终还是要归到“宁”上,就证明“宁”这个字份量很重,平和安宁那只是“宁”其中的一层意思而已。
亭中沉默了一会儿。
又才响起声音
“昭女,姑母日日盼着尔来。”
贵妃腕间玉镯滑过永宁手臂,冰凉刺骨。
“瑶女亦总念着尔呢。”
她轻抚鬓发,微微一笑。
永宁垂眸微笑,指尖触到腰间的阴阳鱼,抬头不经意间竟突然看见贵妃玉镯内侧的暗纹——一幅诡异怪诞的神秘图腾。
其实就在她刚刚踏入西宫那扇沉重的殿门时,一股熟悉的、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熏香扑面而来。
是龙涎,却又不似寻常贡品那般清远醇厚,里面沉沉地混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腥甜,仿佛浸透了某种陈旧的血气,又或是深宫里经年累月积下的、不见天日的阴郁。
这股气息如同无形的手,骤然攥紧了永宁的心肺,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亭内光线不暗,一旁高大的青铜兽炉吞吐着氤氲烟气,模糊了梁栋的轮廓,唯有高踞座上的那个人影,在缭绕的烟雾后显得愈发清晰——西宫之主,贵妃娘娘,原身永昭的姑母。
“昭女!”
一声饱含“惊喜”的呼唤如同裹着蜜糖的钩子,瞬间刺破了沉滞。
贵妃已从座上盈盈起身,她身着华贵的玄鸟纹深衣,裙裾曳地,环佩轻鸣,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亲昵热切,朝永宁走来。
她脸上笑容盛放,眼角精心描绘的纹路都舒展开来,宛若最慈爱的长辈。
“来,姑母早就备好尔爱的甜羹,快来尝尝!”
话音未落,一个带着浓烈香风的手臂不容分说地将永宁裹挟。
贵妃的臂膀看似纤弱,力道却大得惊人,紧紧箍住永宁的肩膀,那精心保养的、带着长长尖利护甲的手指,几乎要隔着衣料嵌入她的皮肉。
永宁的身体在那一刹那僵硬如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贵妃身上那浓烈的熏香混合着她发间昂贵的油膏气息,形成一张粘稠的网,兜头罩下。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拥抱中,贵妃腕间一只剔透的玉镯滑过永宁裸露的小臂肌肤。
冰凉!
那触感绝非寻常玉石的温润,而是一种阴寒刺骨的冷冽,如同隆冬时节深井里捞起的冰棱,猝不及防地贴上皮肤,激得永宁浑身一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
贵妃牵起她一只手腕,力道依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引着她走向亭内早已铺设好的茵席,把人带至跪坐下来,这才稍稍松开些许,一只手却依旧拽着她的手腕,用戴着护甲的指尖,状似无限怜爱地轻抚她的衣袂,目光“慈祥”地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双精心描画过的凤眼深处,却似幽深的古井,水面映着虚假的暖光,井底却沉淀着无法窥探的冰冷与算计。
“贞人大不易,祈雨虽好,但还是回姑母这儿罢,总自在些。”
她微微倾身,温热的、带着同样甜腻气息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拂过永宁的耳廓。
“瑶女那,都还日日念着尔呢……”
占瑶!
又是占瑶!
不提也罢,一提到占瑶,永宁就止不住的厌恶皱起了眉。
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永宁的神经上。她虽然不知道原身究竟是怎么死的,但经过上次和占瑶的交谈,她笃定原身的死一定和占瑶脱不开干系。
永宁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早已在袖底无声地收紧,指尖死死掐住腰间的阴阳鱼。阴阳鱼上的纹理深深硌进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奇异地压下了她喉头翻涌的腥甜和眼底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她强迫自己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所有翻涌的情绪,唇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温顺柔和的弧度,低眉顺眼,声音轻软得如同初春的柳絮。
“娘娘厚爱,小女惶恐。贞人不易,却修身养性,能为王室做事,是小女的福分。司贞大人……她神女转世,岂是吾等凡人能所接近的。”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挤出,再裹上温顺的糖衣。袖中的龟甲,那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是她上岸的锚点,也是时刻提醒她保持清醒的警钟。
“罢了,听闻大王已把尔暂留宫中,不如就在姑母这住下?”
贵妃又笑了,还转移了话题。
那笑容在她精心修饰过的脸上完美无瑕。
“来,快尝尝这安神的甜羹,最是滋养,尔以前最喜食之。”
她动作优雅,宽大的袖袍拂过茵席边缘。
一名垂首敛目、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宫人无声地趋近,端起席上一个光洁莹润的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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