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主厅的喧嚣声浪更为汹涌。
高大的厅堂内,灯火通明,暖意熏人。巨大的蟠螭纹青铜鼎中炭火熊熊,烘烤得空气燥热。身着华美深衣、佩戴玉饰的贵族们分坐于两侧矮榻之上,谈笑风生。舞姬身着轻纱,在中央随着悠扬的编钟乐声翩然起舞,水袖翻飞,环佩叮当。侍者们如同穿花蝴蝶,捧着珍馐美馔、琼浆玉液,悄无声息地穿梭其间。
这极致的奢靡繁华,与永宁此刻粗粝的衣衫、喉间的血腥、脚下冰冷的触感,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荒谬而尖锐的对比。她感觉自己像一滴误入滚油的冰水,随时会在这种格格不入中炸裂消散。
壮硕管事将她引至主厅西侧相连的一处暖阁。这里相对主厅稍显安静,布置却更为雅致奢华。暖阁内只设了三个席位,皆铺着厚厚的锦垫。
管事示意永宁将漆盘放在暖阁入口旁的一张矮几上,低声道:“就在这里候着,里面贵人的酒樽空了,自然会有人示意尔进去斟满。机灵点!眼睛别乱瞟!贵人问话才能答,懂否?”警告意味十足。
“喏。”
永宁的声音低不可闻,几乎是从喉咙的伤口里挤出来的。她放下沉重的漆盘,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阴影里,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不起眼的尘埃。心跳依旧如同擂鼓,每一次震动都牵动着喉间的剧痛。
暖阁内,丝竹之声稍稍隔远了些,谈话声便清晰起来。
“……王子雅意,款待周到,奭代周原上下,深感盛情。”
一个有些耳熟平和的声音响起,如同上好的玉石轻轻相叩,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姬奭!
果然是他!
永宁的心猛地一跳。她强忍着抬头的冲动,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极其谨慎地投向暖阁之内。
只见正中的主位坐着的正是九王子。左侧的席位,坐着身着玄色深衣、绣有繁复云雷纹的姬奭。
与她前几次见面不同,今日的姬奭眉宇间带着一种近乎淡漠的疏离。他姿态闲适地斜倚在凭几上,手中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杯。
而右侧席位,坐着的正是——公子启!
他竟也在此处!
公子启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锦席上,一身墨绿色暗纹深衣,衬得他肤色愈发显得有几分萤白。他并未看姬奭,修长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意柔和,给人温润如玉的感觉。他身侧侍立着两名身着精干劲装的护卫,眼神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暖阁内外。
永宁立刻收回目光,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她的意志。
这些人怎么又聚在一处了?
她跑进西宫后来昏迷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侍立在公子启席位旁的宫人,目光扫过姬奭面前那只几乎见底的玉杯,微微侧身,朝着永宁藏身的阴影处,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无声的命令。
这是在叫她?
她能不出去吗?
永宁的身体绷紧,脚尖朝另一个方向想要逃跑。这种时候她出去被发现了,她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
然而,一旁的管事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愣着做甚!”
啪——
一下,把她推了出去。
她急忙稳住身形才没有摔倒,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迈开脚步。
她此时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她如老牛拉车般磨蹭走到矮几旁,手拿起沉重的青铜酒樽,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她低着头,碎发和粗布头巾的阴影几乎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她又抬眼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凶恶管事,只能屏住呼吸,脚步放得极轻,如同猫一般,缓缓靠近至姬奭的席位。
暖阁内,公子启捻着葡萄的手指微微一顿,那狭长的眼尾状似无意地扫过这个低眉顺眼走近的粗使宫人。
他脸上依旧温和地笑着,却笑不达眼底,目光一闪如同最阴冷的毒蛇信子。
永宁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带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这个笑面虎不会认出她来了吧?
她端着酒樽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青铜酒樽的边缘磕碰着,发出细微却刺耳的轻响。那声响在这相对安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突兀。
姬奭似乎并未在意这小小的插曲,依旧含笑与公子启说着什么。
公子启嘴角那抹笑意却加深了,他目光不再移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牢牢锁在永宁身上。
呃……
果然,那些小说影视中女扮男装都认不出来的绝对是骗人的!
永宁心中哀嚎。
完了……公子启认出她了!
她好歹在他手下干过一段时间,老板的意图,她这个来自现代的打工牛马还是很易察觉到的。
她咽了咽口水,开始斟酌她要怎么合理解释这一切。虽然她之后又背着公子启找了几个合作的老板,她也没跟他说过她不干了,她如今明面上的身份还是他的门客。她能把商王搬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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