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武……”
永宁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灯火吞噬:“他是大王护卫……王后身边……他失踪……”
她想尽量组织好语言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结果却支吾了半天。
“找!”
陆亚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她短暂的凝滞。
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明确:“找出所有与王后病期相关的卜甲!一片也别漏!尤其是丁酉日前后!那空无处的名字,必定是关键。”
永宁把话咽了回去。
目标锁定,两人的动作陡然加快,专注翻找、比对、拼接……昏黄的灯光下,细密的卜辞如同无数双来自幽冥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们。
冰冷的龟甲在指尖传递着丝丝的寒意,每一次触碰都仿佛在叩问着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陆亚的动作有些急躁慌乱,他急切地拨开一堆堆甲片,拼命寻找着相关线索。
突然,他探向角落阴影的手猛地顿住,仿佛被无形的毒蛇噬咬。指尖触碰到的甲片,传来一种异乎寻常的粘腻冰冷的触感。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
他缓缓地将那片龟甲从阴影中抽出,举到摇曳的灯火之下。
甲片本身并无特异之处,大小寻常,卜辞记录的是某次寻常的田猎占卜。然而,在甲片下方靠近边缘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狰狞地贯穿了数行刻文。
那裂痕深处,沁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红色泽。那不是朱砂,也不是泥土,色泽粘稠、暗沉,如同凝固了千年、早已渗入甲骨髓质……的陈年血迹!
它像一条阴毒的蜈蚣,死死地嵌在骨缝深处,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出不祥的幽光。
他的呼吸一滞,死死盯着那片甲,盯着那道裂痕中凝固的暗红,瞳孔深处一震,翻涌着无法置信的惊骇。他的脸色渐渐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如金纸,连嘴唇都微微发颤。
“此……此乃……”
他的声音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此裂痕……血沁……”
永宁也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占卜的龟甲上有血。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那就是——大凶!
她瞥了眼脸色极其难看的陆亚,觉得其实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这样:“如何?这血……有何不对?”
陆亚的手指死死抠住那片冰冷的龟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微暗,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令人心头的冷冽:“陆氏……重屋……曾供奉……血玉……”
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其血沁之色……其沁入髓质之态……与此……一般无二!此……此乃陆氏先祖……祭祀通神时……歃血契入卜骨……所留之……血痕烙印!”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永宁,那目光中翻滚着惊涛骇浪和一种刺骨的冰冷:“陆氏……秘传血契之术……竟被用在……王后的卜甲之上?”
哈?
居然又跟陆氏有关系?
永宁不由地想起占阮提过三年前,陆氏一夜之间被大火倾覆,和占武失踪的时间刚好吻合。
不会这么巧吧?
昏灯如豆,映照着龟甲上那道凝的暗红裂痕,也映照着两人眼中难以言喻的情绪。
“陆氏血契……为何会……王后……”
永宁的声音也干涩起来,她看着陆亚手中那片龟甲上有些狰狞的裂痕和暗沉的血沁,又低头,目光扫过地上铺开的、那些记录了王后病期异常占卜的龟甲碎片。
一个有些恶寒的念头爬上神经:陆氏的血契秘术……王后之死……该不会……
陆亚的指节捏得那片龟甲咯咯作响。
他眼中的掀起无穷风暴,然后,他猛地将那片染血的甲片狠狠按在旁边的青玉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血契为引,贞人为刃……”
他开口,声音似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寒意:“伪刻卜辞,篡改神意!这幕后之人……歹毒心肠!”
他目光含霜,一一刺向地上那几片署名各异的贞人卜甲——胥、争、亘、准……还有那片被抹去名字的丁酉日甲片。
他的目光扫过“准”字,最后停在那片刻着“贞人胥”的甲片上:“每日两占,轮番上阵……”
“尔可知这贞人胥为何人?”
永宁摇了摇头。
她一个外来的半文盲,哪里能认识那么多人。
“此人子姓,名胥余。”
陆亚淡漠说道。
子胥余?
谁啊?
听都没听过。
永宁还是不认识。
陆亚继续:“爵称箕子。”
嗯?
啊!
箕子!
竟然是箕子!那个有名的殷末三仁之一。
等等,她好像记得箕子是商纣王的叔父来着,比干也是商纣王的叔父,所以箕子和比干是兄弟?箕子也是现在商王的兄弟,可是他为什么出现在占卜王后的龟甲上……
她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依尔之言……这些卜辞是伪造的?何以见得?若真如此,他们操控卜辞,还是构陷王后,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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