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在眼神对上神像眼睛的那一刻,脑中即刻浮现出一幅画面。
黑石垒砌的高台上,缝隙里是深褐的、发硬的陈旧血迹。台中央,身影嶙峛。一人披着玄色的、纹路诡谲的祭袍,长发狂乱——是巫咸。
只见他高举双臂,向铅灰色的、低垂欲坠的天穹,嘶吼出的不是祝祷,是破碎、尖厉、完全非人的音节,像诅咒,又像召唤。每一声音节炸开,都让台下黑压压匍匐的人影剧烈地一颤。
祭品被拖上来,依旧是人牲。
他们挣扎是徒劳的,眼珠暴突,映着台下熊熊燃起的火堆,那火色异样地发青发白。
巫咸猛地转身,祭袍旋开如巨大的死亡之翼。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非玉非石的黯沉长钺,弧光一闪。
人牲头颅离体,即刻竟被巫咸枯瘦的手凌空抓住。
发髻散乱,面目扭曲定格,颈口滴落的血珠诡异地悬浮空中。
巫咸将它高举,如同展示一件刚刚完工的杰作,口中断续的厉啸拔得更高,几乎要刺破这幻境的天空。
然后是天边滚来的闷响,起初像是远雷,继而化作无数扑棱棱的躁动,黑云压顶而来——是鸦群,多得遮天蔽日,羽翼相互摩擦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它们盘旋着,发出贪婪亢厉的呱噪,俯冲而下,尖喙与利爪精准地扑向那犹自温热的牺牲,扑向高台上飞溅的每一滴液体,甚至扑向石缝里那些经年的黑垢。
永宁想闭眼,眼皮却像被那石像的目光焊死。
她看见巫咸缓缓转过来的脸,隔着血雾、鸦羽与扭曲的空气,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没有悲悯,没有神性,只有一种近乎迷醉的、对这场野蛮饕宴的欣赏,一种绝对权力的冰冷行使。他的嘴唇嚅动着,仿佛在品尝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死亡。
她一口气猛地抽回肺里,她惊魂未定地抬眼。
巫咸神像依旧静立原地,沉默,肃穆。方才那一切,血、火、尖叫、啃噬的黑羽、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睛……是幻觉?还是……
她无意深究。
脑中思考起莘氏起来。
莘氏,不知道是不是巫咸的后裔,而且似乎……走偏了?
他们将巫咸源于探索和智慧的“巫”之真意,逐渐僵化成了垄断知识的特权,变成了维护阶级、巩固权柄、甚至进行恐怖诅咒和血祭的工具。
他们将先祖探索出的“规则”变成了不可逾越的“教条”,将沟通天地的“尝试”变成了装神弄鬼的“仪式”。
这座神像,汇聚了强大的力量,却失去了最初的那份“真”意。它更像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用于震慑和控制的精神图腾,一个囚禁了“巫”之初心、只剩下空壳的华丽牢笼。
这一刻的明悟,如同清泉洗心,让永宁对“巫”、对“天命”、甚至对自身的力量,都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她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决绝,更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悲悯与叹息。
然而,理解归理解,该做的事,必须做。
“抱歉了,巫咸先祖。”
她在心中默念,既是对那位远古先贤,也是对那份被扭曲的“真意”:“莘氏,需要一点‘惊喜’。”
她眼神一凝,再次聚焦于神像。
双手抵上那冰冷坚硬的巫铜基座,用力一推!
纹丝不动!
果然!如此重要的“镇族之宝”,莘丰怎么可能不加设最强大的防护?
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沉重,更有一股强大的、与整个重屋阵法乃至地脉相连的禁锢之力,将神像牢牢锁死在原地,强行推撞,只会引发整个阵法最狂暴的反击。
永宁瞳孔中的银白光芒再次不受控制地亮起,比之前更加璀璨。
龟甲传承、规则视角、还有刚刚对“巫”之真意的刹那感悟,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她的“目光”如同最高倍数的显微镜,瞬间剖析着神像底座与地面连接处的能量结构。
看到了!
无数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能量丝线,从地底深处蔓延而出,如同植物的根须,深深扎入神像基座内部,与其中流淌的磅礴巫力融为一体。
这些能量丝线,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的血脉认证锁。
它们的能量波动频率,与整个莘氏宗祠、乃至所有拥有莘氏纯正血脉之人的生命频率,保持着一种奇特的共鸣!唯有携带着莘氏血脉气息的能量或物质,才能暂时“欺骗”或者说“融入”这个能量网络,从而解除禁锢。
否则,外力越强,禁锢越紧,反击越猛。
需要莘氏血脉!
永宁的心沉了下去。她去哪里找莘氏血脉?
难道要功亏一篑?
不!等等!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荒谬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她的脑海。
她的血呢?!
她是占理和元争的女儿,占理是占氏血脉,元争是周原“圣贞”血脉,按理说与莘氏毫无关系。
但是……天命人!
她是被贞人集团通过血腥仪式召唤而来的“异世之魂”!这个召唤仪式,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扭曲或融合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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