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的话如同几道裹挟着血火与寒冰的惊雷,狠狠劈落在死寂的祭坛之上。
那清晰的、指向明确却更显恐怖的亡国谶语,带着占理与元争两大传奇贞人血脉的权威,更带着永宁这个“天命人”此刻身上那股冰冷、绝望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诡异气息,重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商朝尚鬼崇巫,对预言和诅咒有着根植于骨髓的敬畏。尤其是出自这样特殊身份之口的、如此具体的亡国预言,其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商王瘫软在地,双目空洞,嘴唇哆嗦着,不断重复着“不可能……绝不可能……”,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比之前心脏病发作时更像一个死人。
比干脸色灰败,握着玉圭的手微微颤抖,他试图从这惊世预言中找出逻辑的漏洞,却发现自己的智慧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几个字如同梦魇般牢牢钉入了他的识海。
公子启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急速权衡这预言对自己的利弊。 公子受则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纣王”二字像毒刺一样扎进他的心里,激起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暴戾。
西宫贵妃瑟瑟发抖,美艳的脸上满是恐惧,下意识地寻求依靠,却发现无人可靠。 占瑶手中的器皿终于拿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那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溅开,如同不详的血花。她本人则失神地后退一步,仿佛信仰崩塌。
占玉、占丙面色惨白,占准面色阴沉,似乎在憎恨永宁。 陆虚眼神急剧闪烁,老谋深算的他此刻也完全失去了方寸。 莘丰死死盯着永宁,仿佛想从她身上看出这诅咒的来源。 莘礼怔在原地,眼中是巨大的震惊和一种……仿佛某种猜测被证实的恍惚。
……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上前。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喘息。
殿内的空气凝固如铁,沉重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骇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永宁孤零零地站在祭坛中央,站在那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星玉床前,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屏障。
然而,在这极致的死寂和震慑中,终究有人率先从这预言冲击中挣扎出来,想起了最初的目的,想起了那绝不能失败的“计划”。
陆氏家主陆虚,那双老辣的眼睛最先恢复了算计的光芒。他的目光极其隐晦地、快速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了那个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异常平静、此刻也依旧面无表情的陆亚身上。
他的目光如同无声的指令,带着催促和不容置疑的压力。
紧接着,西宫贵妃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求助般地看向陆亚。商王浑浊的视线,也挣扎着移了过去。甚至占瑶,也从失神中惊醒,看向陆亚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和期待。
永宁的所有谶语都没有关于陆亚的,那就证明她对陆亚还有情!
所有的压力,无声地汇聚到了陆亚一人身上。
陆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知道,是他该“表现”的时候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是他潜伏至今必须完成的使命。他应该毫不犹豫地走上前,用最有效的方式,控制住这个突然失控的“祭品”,确保“心祭”最终完成。
他的理智冰冷地执行着指令。
可是……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祭坛中央的那个身影。
永宁站在那里,赤着脚,单薄的衣衫在祭坛阴冷的风中微微拂动。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因为之前的挣扎和精神力的巨大消耗,唇上几乎没有血色。那双曾经清澈灵动、或愤怒或坚韧的眼眸,此刻如同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孤寂。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情绪耗尽后的虚脱和……令人心悸的绝望。
她是那么的……脆弱,又那么的……倔强。像是一株在暴风雪中即将折断,却依旧挺直着最后一寸脊梁的芦苇。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与她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井坊初遇时她警惕又聪慧的眼神,算账时那惊人的专注和奇思妙想,面对危险时笨拙又拼命的挣扎,还有……那些偶尔流露出的、对他小心翼翼的依赖和信任……
心脏的某一处,像是被极细的针狠狠刺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陌生的悸痛。
不行!
他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了郦云的嘱托,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的、比个人情感重要千万倍的使命,想起了那必须实现的、关乎族群存续的未来……
所有的挣扎、犹豫、那不该有的悸动,在瞬间被强行压下,冰封,掩埋。
他的脸上,迅速切换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心疼、担忧和急切的神情。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这死寂的祭坛里显得格外清晰而……虚伪。
“永宁……”
他开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无比的怜惜和一丝痛心疾首:“别再说了……吾深知知尔受了委屈,吃了很多苦,心里恨……但这些都是气话,当不得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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