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奭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古井深潭的石子,其涟漪远不止于永宁心湖的波动,更悄然荡开了殷都权力格局下隐藏的暗流,搅动了某些人本就难以安宁的心绪。
是夜,月隐于浓云之后,唯有几粒星子疏淡地缀在墨蓝天幕。
永宁所居的偏僻宫院,烛火早已熄灭,只余下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
她正于榻上凝神内视,试图进一步感知体内那枚魂钉的状况,以及梳理白日里姬奭的邀约。
忽然,一阵极其细微、却绝不属于夜风的能量波动触动了她的感知。
那波动带着一种她既熟悉又抗拒的气息——是陆亚。几乎是同时,一个简单却有效的隔音禁制如同无声的泡沫,将整个小屋悄然笼罩,隔绝了内外的声响。
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悄然坐起,手指无声地摸向枕下藏着的、由青乌子淬炼过的药粉。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个消瘦的身影融入门口的黑暗中,缓缓步入屋内稀疏的月光里。是陆亚。
他比上次见时更加清减,昔日那份俊朗魅力的君子气质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磨损了,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倦怠。他的眼神不再明亮,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痛苦、悔恨、挣扎,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求。
他就那样站在那儿,静静地看了永宁片刻,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眼底。
屋内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隔音禁制下显得异常清晰。
“永宁……”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吾知是尔。无需伪装……那魂钉的感应,一直都在。吾一直……都能感觉到……”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眷恋。
永宁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个陌生的、且带有威胁的存在。
她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陆亚感到刺痛。
“对不起……”
他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之前……真的对不起……吾是无可奈何……”
“你的苦衷,你的不得已,我已经听得太多了。”
永宁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冰冷,没有丝毫温度,连说话方式都懒得变,她打断了他的忏悔:“每一次,都伴随着对我的伤害。陆亚,你的苦衷,代价为何总是由我来付?”
陆亚像是被刺痛了,急切地上前一步,情绪激动起来:“不!尔听吾解释!是占瑶!是她用旧日情分,用她知晓的、关于陆氏之秘,甚至用整个陆氏存亡来胁迫于吾!吾不得不虚与委蛇,不得随着她!可吾心中真正所喜之人……是尔!从始至终只有尔!”
他的话语又快又急,仿佛急于证明什么:“那魂钉……非吾所愿!是当时情势所迫,吾必须取得他人信任!吾从未想过真正伤害尔!信吾!不然……尔也不能活到如今……”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且,吾俩之缘,乃是天定!绝非虚妄!很早之前吾就卜过一卦,卦象分明显示,吾俩是三世轮回、羁绊深厚的情缘!这是天命所归,无论经历多少磨难,最终吾俩一定会……”
“天定……情缘?”
永宁嗤笑一声,语气里的讥诮如同冰锥,狠狠扎向陆亚:“好一个天命所归的缘分!那你那位精心养育你、多年来如影随形、操控你一举一动的‘母亲’郦云,回去之后,没告诉你这‘正缘’该如何处置吗?还是说,你的天命,你的卦象,从来都是由她来解读和定夺的?”
她想起上次在陆氏老宅地洞里的事和那天贞人大考郦云又冒出来想要杀她,觉得讽刺至极。
陆亚猛地愣住,脸上的激动情绪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实的茫然和困惑:“吾……母?她……她那日后,就杳无音信了,吾再未见过……吾……吾不知道尔此言何意?”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似乎真的对郦云的动向及其深意一无所知。
永宁心中冷笑更甚。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故意用一种极冷的、带着血腥气的语气说道:“她不是失踪。是我,我杀了她。”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最恶毒的诅咒和最残酷的真实感,瞬间劈入了陆亚毫无防备的心神!
他视若神明、敬爱依赖了二十多年的“母亲”,那个虽然没有亲口承认,却严厉教导他给了他一切的女人……被永宁……杀了?
极致的震惊、无法置信的荒谬感、随之而来的剜心般的悲痛、以及被背叛的暴怒,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他脑中那根名为“克制”的弦,砰然断裂!
“尔——!尔岂敢!!怎能!!!”
他双目瞬间赤红,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所有的温文尔雅、所有的悔恨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为至亲复仇的疯狂杀意!
仿佛上次在占氏瞽宗禁地的暴虐再次被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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