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本不欲理会,正欲拉着占瑾离开这是非之地,忽听得身旁一个看热闹的老者摇头晃脑地低声对同伴说。
“啧,吵什么呢……不过这卦象倒是稀奇,老夫好像多年前听人提起过,说西伯侯年轻时曾偶得一相似怪梦,后与太卜论及,言道此类卦象虽险,却内藏‘天命革鼎’之玄机,非大贤不能解其深意……”
西伯侯?天命革鼎?
永宁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若只是太姒的阴谋,她大可一笑置之。但牵扯到西伯侯姬昌,尤其是“天命”这等敏感话题,她就不能轻易走开了。这或许是太姒的计策,但也很可能是一次试探——来自西伯侯本人,或者周室其他势力对她真实水平的试探!
她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深吸一口气,排开众人,缓步走到卦摊之前。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两位争吵的卦师也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审视,有挑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二位……”
她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沉静力量:“方才听闻二位为此卦象争执不下。小女不才,对卜筮之道略知一二,不知可否让吾一观此卦?”
那生意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道:“这位女卜请看!快给评评理!”
两位卦师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瘦高个的冷哼一声:“此卦深奥,关乎天机,岂是寻常人能解?”
另一位矮胖的则阴阳怪气道:“哦?莫非这位便是宫中传闻那位来自殷商的贞人?殷商卜法与周室大不相同,怕是未必能解周原之卦吧?”
激将法?
永宁心中了然。
她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只是伸出纤指,轻轻拨动了一下案上那几根摆放诡异的蓍草,改变了其中一根爻的位置。
就这么轻轻一动!
整个卦象那种别扭矛盾、死气沉沉的感觉竟陡然一变!
虽然依旧复杂,却仿佛打通了某个关窍,呈现出一种否极泰来、险中蕴变的动态趋势。
“此卦……”
永宁抬起眼,目光清亮,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并非天然生成,乃是人为强解、逆天改易所致,故显大凶乱象。然,天地之道,物极必反。”
她指向被自己改动后的卦象:“方才这位问的是行商之道。若依原卦,无论走西山还是东河,皆是大凶,血本无归乃至有性命之危。”
那人脸色唰地白了。
“但……”
永宁话锋一转:“卦象虽凶,却有一线生机,在于‘变通’二字。阁下此行,不必执着于固有之道。可曾想过另辟蹊径,走一条旁人未曾想过的新路?或许初期艰难,却可能别有洞天,获利更丰。”
她并没有直接解答走哪条路,而是点出了“创新求变”的核心,这既符合卦象显示的趋势,也完全跳出了两个卦师预设的关于“天命”的争吵陷阱。
那人闻言,若有所思。
而那两位卦师,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永宁不仅看破了卦象是人为做局,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其中的“凶兆”,还将话题引回了商人最初的实际问题,完全偏离了他们奉命要引出的“天命”之争。
永宁不再看他们,目光扫向四周的围观者,朗声道:“卜筮之道,在于解惑决疑,指引迷津,而非故弄玄虚,妄测天意。若偏离本心,故布迷阵,则失了与天地沟通的真诚,所得卦象,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徒增笑耳。”
说罢,她对着那人微微颔首,转身便带着占瑾飘然离去,留下身后一片寂静和那两位脸色青白交加的卦师。
她知道,这场当众的“解卦”,无论背后主使是谁,其消息都会很快传回该听到的人耳中。
……
自市集解卦,小露锋芒之后,永宁能感觉到周遭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太姒那边的各种小动作似乎暂时偃旗息鼓,或许是接连受挫后需要重新评估,又或许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
她乐得清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易器的精研与贞人圈的悄然渗透中。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
永宁正在姬己所居的偏殿外间整理近日记录的卦象心得,内室里,姬己正轻声哼唱着殷地的小调,心情颇佳。
近来她与西伯侯姬昌的关系愈发融洽,姬昌来得勤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这座宫苑似乎也沾染了几分暖意。
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略显疲惫。
是姬昌来了。
永宁立刻起身,垂首侍立一旁。
姬昌步入殿中,先是对着迎出来的姬己温和一笑,目光在她明显红润了些的脸颊上停留片刻,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欣慰。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尽是些日常关怀,温情脉脉。
永宁见状,便欲悄声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
不料,姬昌却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她身旁案几上那卷摊开的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卦象推演和注释。
“贞人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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