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灰色绒布,低低地压在海平面上,将直布罗陀港白日里的惨烈与喧嚣都吞噬殆尽,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海水缓慢拍打礁石的呜咽。末日降临后的第八个夜晚,寒冷潮湿的海风里,似乎依旧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维德尔”号快艇锋利的船首切开漆黑如墨的海水,引擎低沉而有力地轰鸣,显示出其英军制式军用快艇的优良性能。陆明锐站在驾驶位后,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海面。格洛克17手枪冰冷的触感紧贴着他的大腿,而那支加装了消音器和红点瞄准镜的AR15自动步枪则倚靠在一旁,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半小时前,他们从死气沉沉的直布罗陀港逃出,灵巧地绕过了那些如同巨大海洋墓碑般、沉默地排列在港口的英军军舰残骸。那些曾经代表着一国武力的钢铁巨兽,如今只剩下血迹斑斑的躯壳,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他的目标明确——与表姑父郑大副汇合。通过藏在防弹衣内衬里、电量已所剩无几的警用对讲机,他得知郑大副就在直布罗陀大学外海约一海里的地方,焦急地等待着接应。
很快,远方出现了一点孤零零的白色灯光,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指引方向的星辰。那是郑大副所在的码头行政船发出的信号。陆明锐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味的冰冷空气,操控“维德尔”号减缓速度,同时亮起了船灯作为回应。
快艇缓缓靠近,行政船的轮廓逐渐清晰。当船灯的光芒扫过行政船的船头时,一块巨大的、扭曲的凹痕赫然映入眼帘——那是之前在法鲁躲避台风时留下的创伤,不知是与何种漂浮物撞击所致。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那凹痕反射出刺眼的光,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刻在原本流畅的船体上,显得异常扎眼和不祥。
站在陆明锐身后的雷诺兹和帕克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个损伤。两人都是英国皇家舟艇部队的精英,对船舶再熟悉不过。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那样的损伤结构,在平静水域或许还能支撑,但若遭遇稍大一点的风浪,后果不堪设想。两人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叹了口气,那是专业人士对一件即将损毁的装备以及仍在其中的人员本能的担忧。
“维德尔”号稳稳地靠上行政船。郑大副的身影立刻出现在船舷边,他脸上写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看到陆明锐后的如释重负和惊喜。他们仅仅分别了一天,但在末日环境下,这一天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明锐!”郑大副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激动。
“表姑父!”陆明锐快步上前,协助郑大副登上“维德尔”号。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晃了晃,千言万语都在这无声的动作中传递。虽然只隔了一天,但劫后余生的重逢,让这份亲情显得愈发珍贵。
没有过多寒暄,当前最重要的是转移人员和物资。雷诺兹和帕克也迅速行动起来,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效率。他们默契地分工,一人负责警戒,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黑暗的海面,另一人则协助陆明锐和郑大副,将行政船上那些宝贵的淡水资源、罐头食物以及一些必要的工具快速而安静地转移到“维德尔”号上。整个过程迅速且安静,除了物资搬运的轻微摩擦声和海浪声,再无异响。
郑大副也是第一次登上如此先进的军用快艇。一踏上“维德尔”号的甲板,他的目光就被牢牢吸引住了。他好奇地打量着这艘线条流畅、装备精良的船只,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新奇与赞叹。对于他这样常年在民用船只上工作的老海员来说,这种现役的军用装备充满了神秘的吸引力。
“这船…真带劲!”他忍不住低声对陆明锐说,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冰凉的船舷,仿佛在触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若不是他的腿伤,他恨不得逛遍这条船。
物资转移完毕,雷诺兹没有丝毫耽搁,立即启动“维德尔”号,驶离了这片危险的海域。直到快艇将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港口远远抛在身后,船上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下来。
极度紧张之后的松弛感袭来,伴随着强烈的饥饿与疲惫。四人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快艇的休息舱内。帕克从他们携带的物资里找出一个便携式燃气炉,雷诺兹则贡献出了他们小队之前找到的、一直没舍得吃的几大包英军单兵口粮。陆明锐和郑大副也拿出了带来的食物。
一顿简单却分量十足的晚餐很快准备妥当。加热后的肉酱意粉、压缩饼干、巧克力棒,甚至还有几罐温热的啤酒——这是从“维德尔”号的储备里找到的“违禁品”。对于连续几天神经紧绷、挣扎求生的他们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盛宴。
他们围坐在一起,默默地吃着。食物温暖了几乎因为剧烈战斗后有些僵硬的身体,也稍稍抚平了内心的创痛。没有人说话,舱室内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咀嚼声。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共患难后无需多言的默契与安宁在流淌。雷诺兹和帕克虽然与郑大副素不相识,与陆明锐也才结识不久,但共同的遭遇和眼前的食物,迅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郑大副不时用好奇而友善的目光打量两位神情坚毅的英国军人,而雷诺兹和帕克也对他点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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