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写字楼,林枫把工牌塞进背包侧袋时,茶水间方向传来熟悉的锅铲碰撞声。
他脚步顿住——是《我们没在忙》里404寝室煮火锅的音效。
推开门的瞬间,电子屏正播着老吴给阿哲盖毯子的画面。
保洁大叔的手裹着常年洗抹布留下的裂纹,动作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毯子角在空调风里颤巍巍晃着。
屏幕下方滚动着小字:“致所有没走的人——你们不是透明的。”
“小林啊。”老吴的扫帚靠在墙角,他正踮脚调整电子屏角度,胶鞋尖蹭着瓷砖发出细碎的响,“这玩意儿每到六点就自己蹦出来,我琢磨着许是程序设定?”他回头咧嘴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下午擦窗框时落的灰,“有个戴眼镜的姑娘教过我按‘播放’键,说让大家伙儿看个乐子。”
林枫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视频在内网疯传时,老吴蹲在消防通道抽烟,烟头明灭间说“我就扫个地,咋还能上电视”。
此刻屏幕里老吴的影子和现实里的人重叠,他突然看清对方鬓角新添的白发,像落在黑布上的雪。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小薇的消息弹窗。
他退到茶水间角落点开——照片里,工位隔板上贴着张皱巴巴的黄色便签,“拒绝非职务指派:1次”几个字歪歪扭扭,边缘还洇着水痕。
消息框跳出来:“刚才王主管让我买奶茶,我、我手都抖了……他瞪我那眼神,像要把我吃了。”
林枫手指悬在键盘上,想起上周二小薇红着眼眶写情书的模样。
那时她的钢笔尖戳破三张信纸,说“主管说追不上财务组的姐姐,这个月绩效就扣光”。
此刻他敲字:“你现在做的,比写一百封情书都有价值。”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茶水间的电子屏切到小薇抹眼泪的镜头——那天她躲在工位哭,键盘上的光把泪珠照成碎钻。
“叮”的一声,小薇秒回了张新照片。
便签旁边多了朵纸花,花瓣折得歪七扭八,绿色的茎秆用修正带涂过,还粘着点双面胶。
“老吴叔午休时塞给我的,说‘小姑娘要开心’。”她的语音带着鼻音,“我、我现在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林枫望着照片里的纸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周莉捧着一摞文件经过,发梢沾着打印机的墨粉味。
她在茶水间门口停住,目光扫过电子屏里的工位银河,又落在林枫手机的照片上。
“《实习生权益保障十条》我加印了十份。”她把文件往桌面一放,封皮上的黑体字蹭掉点漆,“放茶水间、打印室、消防通道——总得让他们知道,有人把这些当回事。”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沈佳的心理测评结果,我看了整晚。”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边缘,“32%的轻度认知障碍……多好的孩子,眼睛里的光都快被熬没了。”
下班铃响时,林枫抱着笔记本往会议室走。
阿哲今天第一天去边缘项目组,工位空得像被风刮过的桌面。
他推开会议室门,七八个实习生已经挤在投影仪前,屏幕上是老猫未发布的素材——徐曼的声音被AI重构,机械地重复“加班是福报,偷懒是原罪”。
阿哲缩在最后一排,苍白的脸在蓝光里忽明忽暗,左手还戴着医院的腕带。
“原来我们不是懒。”坐在前排的姑娘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像蛛丝,“是被偷了……被偷了时间,被偷了睡觉的权利,被偷了说‘不’的勇气。”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
阿哲突然站起来,腕带在灯光下闪了闪:“我昨天去复查,医生说我晕倒不是因为体质差,是连续三个月每天只睡四小时。”他喉咙发紧,“我爸在工地搬砖都没这么累过。”
不知谁抽了下鼻子,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吸溜声。
林枫望着投影仪的光在每个人脸上流淌,想起404寝室的夜谈会——那时陈默抱着电脑敲代码,大张举着《撩妹三十六计》念土味情话,老猫窝在椅子上画分镜,他缩在床帘里背单词。
现在这些年轻的、带着校园气的脸,和记忆里的影子重叠成一片。
打印室的动静是在他收拾东西时传来的。
窸窸窣窣的纸响混着红笔摩擦声,他推开门,老吴正趴在桌上描一张A3纸。
纸的边缘卷着毛边,中间用红笔勾出歪歪扭扭的色块,旁边密密麻麻贴着便签:“今天没帮主管取快递,开心+1”“项目通过了,同事说我功不可没”“老吴叔教我折了纸花,好看!”
“我看孩子们喜欢那个情绪色谱墙。”老吴抬头,鼻尖沾着红墨水,“就照着你们贴在茶水间的样子,自己画了一个。”他指了指墙角的保洁车,“放保洁间门口成不?孩子们倒垃圾时能瞅两眼,说不定……能乐呵乐呵。”
林枫弯腰看那些便签。
有张蓝色的写着“小薇今天没哭”,绿色的是“阿哲喝了我带的粥”,最上面一张粉色的,字大得像要跳出来:“光不该只在404亮着——小林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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