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流的瀑布在屏幕上奔流不息,每一行代码都像一道冰冷的栅栏,但林枫看到的,却是栅栏背后一双双无助的眼睛。
那些涌入后台的匿名反馈,不再是简单的漏洞报告,而是一个个无声的求救信号。
【火柴协议用户C901:人力资源部门(HR)在部门会议上不点名批评,说“有些年轻人把工具当武器,忘了感恩”。】
一字一句,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林枫的心上。
他意识到,冰冷的数据记录可以成为证据,却无法传递温度,更无法抚平人心里的褶皱。
当规则的守护者开始被规则反噬,沉默就是最可怕的帮凶。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为这些沉默的火柴,找到一个能够安全燃烧、发出光亮的空间。
他猛地推开键盘,抓起手机,拨通了阿哲的电话。
“阶梯教室,马上。”电话那头,阿哲和小薇几乎是同时赶到的。
看着林枫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两人脸上的玩笑瞬间收敛。
“出事了?”阿哲问。
“比出事更糟。”林枫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一条条反馈触目惊心,“他们在用软刀子杀人。记录工时没用,对方可以有一万个理由让你边缘化。我们只提供了记录的工具,却没给他们发声的通道。”
小薇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那……我们能做什么?去网上曝光吗?他们的身份会暴露的。”
“不,”林枫摇头,目光扫过空旷的教室,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场景,“我们不曝光,我们邀请。举办一场‘实习生听证会’。”
“听证会?”阿哲愣住了,“跟谁听证?告状吗?”
“不是告状,是沟通。”林枫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对外公开,只邀请三方人士:合作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门(HR)、带教导师,还有学校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我们提前沟通,确保来的人是愿意倾听,而不是来问责的。”他看着两人,一字一顿地强调:“我们的原则只有一条——不骂人,我们只讲故事。”
周末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青州大学南区那间几乎被遗忘的阶梯教室。
这里足够大,也足够偏僻,正好能满足林枫的要求:“避开所有好事领导的视线,但保证声音能让该听见的人听见。”
老猫架好了设备,却将镜头压得极低,对准了讲台前方的桌面。
他要录制的不是一张张年轻而惶恐的脸,而是一双双或颤抖、或攥紧、或摊开的手。
林枫在会前再次重申了规则:“忘掉那些形容词,比如‘他们太过分了’、‘我太委屈了’。只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告诉大家,那天,那个小时,你做了什么,又被要求做了什么。”
几十个座位稀稀拉拉地坐着人,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小薇是第一个走上台的。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握着一张打印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我叫小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稳住了,“我想分享一件小事。上个月,我的主管让我帮他给女朋友写一封情书,因为他知道我发表过几篇散文。”
台下起了轻微的骚动,几位人力资源部门(HR)人员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我写了三稿,他才满意。然后,他让我模仿他的笔迹,誊抄一遍。”小薇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说,这是对我的‘文字功底和模仿能力的双重考验’。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怕失去这个实习机会。”
她停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
那是一朵用废旧打印纸叠成的、已经有些泛黄的纸花。
“我以为没人知道。直到那天加班到深夜,我在茶水间看见清洁工吴师傅给我贴的这张纸花,上面写着‘姑娘,辛苦了’。我才意识到,我的忍耐,在别人眼里,可能不是坚强,而是心酸。”她说完,深深鞠了一躬,台下一片死寂。
第二个上台的是阿哲。
他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将手机投屏到幕布上。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微信聊天记录,时间戳定格在他晕倒送医的那一天。
“大家可以看到,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七点,我累计收到了37条‘顺手帮忙’的指令。”阿哲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用激光笔一条条划过那些请求:‘阿哲,顺手拿下快递’、‘阿哲,顺手把这份文件打印一下’、‘阿哲,顺手去楼下买杯咖啡’……
“我用火柴协议统计了一下,这37次‘顺手’,累计占用了我6.8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而我自己的本职工作,是在这之外完成的。”他关掉投屏,直视台下,“所以,那天我不是因为什么突发疾病晕倒的。我是被这一点一滴的‘顺手’,一片一片吃掉的。”
听证会结束时,没有人鼓掌。
每个人都带着沉重的心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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