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门缝里透出的光,像一条固执的游鱼,在林枫的脚边游弋。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门,门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仿佛在叹息一场迟到的告别。
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瞬间包裹了他——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混合着海底捞牛油底料的香气,是四年青春里无数个深夜放纵的证明。
一切都和他想象中毕业前夜的空旷截然不同。
阳台上,张野壮硕的背影几乎挡住了整片月光,他正蹲在地上,像一头笨拙的熊,在一堆旧球鞋和专业书里翻找着什么,动作带着一丝烦躁。
靠窗的书桌前,一向以“万花丛中过”自居的赵子轩,正低着头,一张接一张地撕着什么,纸片像雪花一样落进脚边的垃圾桶,从那粉色的信纸和肉麻的字句残骸来看,是他那些从未寄出过的情话草稿。
而寝室里最安静的角落,陈默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蓝色的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格式化硬盘,一个不留痕迹的冰冷仪式。
寝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张野翻东西的窸窣声,赵子轩撕纸的脆响,和陈默笔记本风扇微弱的嗡鸣。
林枫没有说话,像是怕惊扰了这场无声的告别。
他默默地把肩上的背包放在自己空荡荡的床铺上,然后弯下腰,从积了灰的床底柜子深处,摸出了一块被烟头烫了两个洞的木板。
他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露出用马克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404号温暖站”。
他踩上椅子,将这块牌子轻轻贴回墙上那个早已褪色的双面胶印记上。
“啪”的一声轻响,在凝固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三个人的动作几乎在同一瞬间停滞了。
张野的手悬在半空,赵子轩的指尖捏着半张情书,陈默的目光从屏幕上抬起,却又迅速垂下。
没有人看向林枫,也没有人看向那块牌子,空气像被灌入了凝固的胶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枫没有理会这片死寂,自顾自地开始了自己的“寻宝”。
他从张野床下那个塞满杂物的箱子里,翻出了一张早已泛黄的七寸照片。
照片上,四个穿着迷彩服的青涩少年并排站着,而队伍最左边的张野,正迈着标准的顺拐步伐,一脸严肃地看着镜头。
林枫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他又熟练地摸向自己床板的一处夹层,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A4纸,上面是四个人的笔迹,标题是“未来计划书”。
张野龙飞凤舞地写着:开一家全国连锁的武馆,让天下再无弱者。
赵子轩用潇洒的行楷写着:成为身价百亿的CEO,顺便集齐十二星座女友。
陈默的字迹小而工整:做一款改变世界的软件,成为中国版乔布斯。
而在最下面,是他自己的字,简单得有些寒酸:不挂科就好。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可笑的对比仿佛就是他们四年的缩影。
当他把纸条折好,准备放回原处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陈默的书桌抽屉。
抽屉半开着,里面躺着一张小小的、被揉搓过又抚平的便签纸。
林枫鬼使神差地抽了出来。
上面只有一句话:“谢谢你没让我一个人。”字迹很轻,却带着一种用尽了全身力气的颤抖,墨水在几个笔画的末尾微微化开,像是泪水洇湿的痕迹。
很明显,这句话写了不止一遍。
林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在假装盯着数据线的瘦削背影。
陈默的耳朵,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沉默再也无法维持。
林枫突然扔下纸条,猛地一蹬,直接站上了中间的书桌。
老旧的木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其余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齐齐抬头。
他伸手抓住天花板上垂下的灯绳,用力一拍,昏黄的灯泡闪烁了一下。
“今晚,开最后一次卧谈会!”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寝室里掷地有声,“不准笑,不准逃,不准说‘以后再说’。”
三个人都愣住了。
赵子轩最先反应过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枫哥,你这是干嘛?毕业前的最后审判吗?”
林枫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他脸上:“我要审判的,是‘我们从不说真话’这回事。你们一个个,删东西、藏东西、格式化东西,是怕带不走,还是怕留不下?”
“那你要我说什么?”张野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说我其实羡慕你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冷静地收拾东西?说我怕毕业后去当个破武术教练,就再也没人信我是个能行侠仗义的大侠?说我翻箱倒柜其实是想找根绳子把我们四个拴在一起?”
话音未落,寝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宿管王姨拿着登记本和手电筒站在门口,眉头紧锁。
“都几点了还不睡!毕业了胆子也肥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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