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男人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动作像手术刀一样精准,递到张野面前。
那是一份来自民政部门和银监部门联合下发的整改通知书,措辞严厉,白纸黑字仿佛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核心要求只有一条:三天之内,提交“呼吸之间”项目自成立以来的全部资金流水、票据凭证,以备核查。
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张先生,请签收。三天后,我们会派驻第三方审计机构进场。”
张野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山岳的A4纸,指尖冰凉。
他看着那几人转身上车,绝尘而去,扬起的尘土像是对这间简陋事务所的无声嘲讽。
回到办公室,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抱出那几本厚厚的账本。
翻开第一页,他的手指就绷紧了。
密密麻麻的记录,与其说是账目,不如说是一份份心意录。
某某家属,微信红包转账200元;某某家长,现金捐助500元,备注“给孩子们买点水果”;更多的是没有留名的几十、一百的小额捐款,由家属委员会的代表统一送来,没有收据,没有凭证,全凭信任。
他自己垫付的钱,更是混杂其中,早已分不清你我。
这些钱,每一分都用在了刀刃上,购买康复器材,支付特教老师的课时费,补贴贫困家庭的交通费。
他能拍着胸脯说自己问心无愧,可这些杂乱无章、缺乏法律效力的记录,在冰冷的审计规则面前,不堪一击。
说不清来源,道不明去向,这八个字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门被轻轻推开,阿珍抱着熟睡的孩子走了进来,她的眼圈是红的,显然已经听说了消息。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醒孩子,又像是怕惊动了潜伏在空气中的厄运:“张野,我听人说……要是我们的账说不清楚,被定性为非法集资,你……你得坐牢的。”
“坐牢”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张野的耳朵里。
他看着阿珍脸上混杂着恐惧、担忧和无助的神情,又看了看她怀里那个因病痛而眉头紧锁的孩子。
他忽然觉得一阵窒息。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墙上那行用毛笔写的、已经有些褪色的大字上——“有些规则,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张野的嘴角忽然向上牵动,勾起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
他盯着那行字,眼神里的迷茫和恐惧被一种灼热的野心所取代。
他低声说,像是在对阿珍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不,这次我们不打破规则。我们用他们的规则,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电话几乎是同时拨给了林枫、陈默和老周。
夜色如墨,三路人马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了事务所。
张野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通知书拍在桌上,摊开了那几本乱如麻的账本。
林枫,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永远一身格子衫的技术宅,只花了十分钟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得出现了残影:“问题不在于账目本身,而在于缺乏一个被‘规则’认可的记录和监督流程。我们可以建一个,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流程。”
一夜未眠。
林枫的思路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混沌的难题。
一套名为“家属共治记账系统”的雏形在他手中诞生。
这套系统的核心逻辑简单粗暴却又无比精妙:每一笔资金的收入和支出,都必须由三名随机抽选的家属代表,用自己的手机扫码进行交叉验证。
确认无误后,相关票据拍照上传,系统将自动抓取照片信息,生成一条带有精确时间戳、不可逆的电子台账。
“这还不够,”林枫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转向一旁正在研究法律条文的老周,“老周,你能不能把《民法典》第八十八条关于‘非法人组织成员为履行出资义务或者接受捐赠的财产’的规定,做成一个弹窗提示?我希望每次家属代表确认记账前,都必须强制阅读并勾选同意。”
头发花白的老周是退休的法官,闻言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好想法!不止如此,我可以让它附带一个更强的法律效力声明——‘本人确认,本记录作为所有成员共同协议的履行凭证,具备法律约束力’。我们把所有家属都定义为这个非法人组织的成员,每一笔账,都是在履行成员间的协议!”
而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默,那个前途无量的网络安全工程师,此刻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数据安全交给我。我在后台加入区块链式的哈希校验机制。任何一笔记录的生成,都会根据前一笔记录的内容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哈希值。只要有人试图篡改其中任何一个数据,哪怕是一个小数点,整条数据链都会立刻报警。我们的账本,将比银行的还难改动。”
第二天一早,张野召集了所有能到场的家属,在事务所狭小的空间里开了一场紧急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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