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函。
这三个冰冷的铅字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刺入赵子轩的瞳孔。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才读完了那段蛮横的文字。
某摄影文化公司声称,他在“乡村振兴实验区”展览中使用的村口老戏台照片,侵犯了该公司的独家版权,要求立即撤下照片、公开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五万元。
荒谬!
赵子轩的胸口像被巨石堵住,一股怒火从腹腔直冲天灵盖。
那张照片是他亲自拍的,就在两个月前,用的是他那台摔过好几次的旧单反。
他甚至记得那天下午的光线,记得戏台角落里那窝忘了归巢的蚂蚁。
这怎么可能成了别人的版权?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点开律师函附带的证据链接,网页跳转,一张高清图片赫然在目——正是那座饱经风霜的老戏台。
图片右下角,一个半透明的水印宣告着所有权。
他猛地将图片放大,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在戏台斑驳的梁柱上,贴着几张歪歪扭扭的纸条。
那是展览筹备时,他让村里的孩子们写下的“愿望清单”。
有的写着“想吃一次城里的汉堡”,有的画了个太阳,旁边标注“希望奶奶的腿快点好”。
而现在,这家公司不仅将戏台本身,连同这些稚嫩的笔迹、这些乡村最质朴的期望,一并打包,盖上了名为“版权”的冰冷印章。
五万块钱不是小数目,但此刻在赵子轩眼里,这笔钱的侮辱性远超其价值本身。
这不是勒索,这是对记忆的掠夺,是对根的刨除。
他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愤怒的情绪像困兽,在他胸中左冲右突,最终,他停在窗前,看着远处村庄模糊的轮廓,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破土而出。
他要反击。
不是在法庭上,不是在律师的唇枪舌剑里,而是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战场上。
他冲回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疾飞,一篇名为“还我老家”的行动倡议书一气呵成。
他没有解释复杂的版权纠纷,只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语发问:“我们的记忆,谁有权定价?我们的愿望,谁有权买断?”
行动很简单:邀请所有老家的村民,找到一块木板,一支炭笔,或者任何能写字的东西,重新写下自己的愿望,然后拍成一条短视频。
他把倡议书发进了村民群,然后将自己的手机镜头对准了一块捡来的旧木板,用粗粝的炭笔一笔一划地写下:“希望老家的戏台,永远唱我们自己的戏。”
视频的结尾,他加上了一行大字:“这些字,生来就不该被买断。”
仿佛一颗火星落入干草堆,这条视频瞬间引爆了沉寂的乡村网络。
第一个响应的是村里的李大爷,他对着镜头,用颤抖的手在磨盘上写下“想喝上自来水”。
接着,是那个给奶奶祈福的小女孩,她这次没写字,而是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怯生生地说:“这是我妈妈唯一认得的模样,它不卖。”
一夜之间,上百条粗糙却真实的视频涌入“还我老家”这个临时创建的话题标签。
泥墙、木门、拖拉机车斗、甚至是一块牛皮癣广告的空白处,都成了愿望的载体。
镜头摇晃,光线昏暗,却有一股生猛的力量破土而出,汇成一股无法忽视的洪流。
林枫是在凌晨三点被电话吵醒的。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飙升的话题热度,立刻明白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这不是为了区区五万块钱。
这是资本用自己最擅长的规则武器,对他们这些“野路子”发起的精准绞杀。
一旦展览被定义为“侵权”,那么整个“乡村振兴实验区”的叙事合法性都会被动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贴上“不专业、不合规”的标签,进而失去公信力和话语权。
他拨通了林主任的电话,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显得有些沙哑:“林主任,我们不能顺着他们的逻辑走。我想把整个展览内容,包括那些照片和村民的愿望清单,打包申报为‘民间口述史采集项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林主任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犹豫:“这个路子……倒是可以尝试申请文化保护专项资金。但有个硬性规定,这类项目必须由具备资质的高校或研究机构牵头。”
“高校……”林枫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
他挂断电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给了苏晚晴。
电话接通时,苏晚晴那边似乎也是一个不眠之夜,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的杂音。
林枫长话短说,将情况和盘托出。
苏晚晴只问了一句:“你需要我做什么?”
“以青大社会学系的名义,提交一份田野调查项目申请。我们需要一个官方的身份,一个能对抗资本叙事的身份。”
“材料呢?”
“我马上发你。”林枫眼中闪着光,“我们有三百多份村民的口述录音和田野笔记,每一份都是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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