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雾气还没散尽时,张五的靴底已经沾满了青苔。他握着碎神刀往深处走了整整三里,预想中的怪兽没出现,倒是惊起了几只长着九尾的玄鸟。
翼掠过头顶时,洒下片闪着磷光的羽毛,落在他肩头竟化作细碎的星子。
“奇怪。” 他捏碎掌心的星子,碎神刀在鞘里异常安静。这把饮过无数异兽血的刀,此刻温顺得像头吃饱的小兽,刀身映出的树影里,连最细微的叶脉都看得分明。
前方突然传来潺潺水声,像是有溪流横亘在密林尽头。张五拨开最后丛缠绕的古藤,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
澄澈的溪水绕着块巨大的墨玉原石蜿蜒,水底的鹅卵石泛着珍珠似的光泽,石上坐着个垂钓的老者,青布道袍被晨光染成淡金,白眉垂在水面,竟与倒影里的自己重合在一起。
“老人家?” 张五的声音惊飞了停在鱼竿上的翠鸟。老者缓缓回头时,他看见那双亮如古井的眼睛,突然想起山顶枯木下的白眉,想起那句 “杀心太重,会烧了自己”。
老者笑了,白眉抖落的水珠滴在鱼竿上,竹制的竿梢竟泛出玉色的光:“又见面了,小伙子。” 他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块光滑的青石,“不嫌弃就坐下歇歇。”
张五解下腰间的碎神刀放在脚边,刀身刚碰到青石就发出轻吟,像是在向老者行礼。
他挨着老者坐下时,闻到对方道袍上的檀香,与山顶寺庙里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些庄严,多了点溪水的清润。
“这里没有怪兽。” 老者提起鱼竿,钩上的鱼饵是朵含苞的朱槿,在水面轻轻摇晃,“山海经里的生灵,也不是都靠厮杀过活。”
张五的指尖划过水面,溪水凉得沁心,倒映出他鬓角新长出的白发 —— 在副本里斩杀穷奇时,碎神刀吸收的戾气让他添了这缕白,此刻被溪水照得格外分明。他突然想起纱灵灵总爱用松针给他梳头,说白发像雪落在发间,倒比全黑的更有仙气。
“您到底是谁?” 他望着老者专注的侧脸,白眉在晨光里近乎透明,“山顶的寺庙,灵山的警示,还有这副本里的溪……”
“钓鱼要心诚。” 老者突然抬手,鱼竿在空中划出道优雅的弧,朱槿鱼饵刚入水,就有尾长着龙首的鱼猛地跃出水面,银鳞在阳光下闪成道弧线,却没咬钩,只是围着鱼饵转了三圈,又沉入水底。
张五看得目瞪口呆。他在副本里见过吞云吐雾的饕餮,也斩过九头蛇身的相柳,却从没见过这样通灵性的鱼
。老者将鱼竿往石上一靠,从袖里摸出个陶瓮,往张五手里倒了些琥珀色的酒:“灵山的野酿,尝尝?”
酒液入喉时,带着松针的清苦和蜂蜜的甜,十年前在灵山学道的记忆突然涌上来 。
那时师父也是这样,在藏经阁前的老槐树下,给他喝自己酿的桂花酒,说 “修道如酿酒,急不得”。
“您是灵山的前辈?” 张五的手指摩挲着陶瓮边缘,上面刻着的云纹与白鹿的拐杖如出一辙。
老者没直接回答,只是往他碗里又添了些酒:“你那把刀,戾气太重。”
碎神刀像是听到了这话,刀身突然颤了颤,刀鞘上的裂痕渗出丝丝缕缕的金光,那是吸收麒麟血后新增的祥瑞之气。
张五握紧刀柄,想起在戈壁斩杀穷奇时,刀身差点被戾气反噬,是这老者在山顶的警示突然浮现在脑海,才勉强压住杀招。
“杀心难除。” 他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听见溪水叮咚,像是谁在轻轻敲着玉磬。老者终于有鱼上钩,是条巴掌大的文鳐鱼,鱼鳞上长着翅膀似的纹路,被拉出水面时竟发出孩童般的笑声。
“放了吧。” 老者解开鱼嘴的钩子,将文鳐放回水里,“这鱼能托梦,昨夜刚给我托了个好梦。”
张五看着文鳐摆着尾巴游进深处,突然明白这副本里的生灵,或许本就不该成为刀下亡魂。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溪水。
张五发现老者的鱼竿根本没有鱼钩,只有朵新鲜的花或是片嫩叶系在绳上,却总有鱼儿围着打转。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老者的白眉上,像落了层碎金,他突然觉得,这场景比任何杀招都更有力量。
“您上次说的话,我记着。” 张五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水面,“只是黑风魔人杀了我师父,三百同门……”
“我知道。” 老者的鱼竿轻轻晃了晃,水面荡开的涟漪里,竟映出灵山大火的景象,“但你看这溪水,遇到礁石会绕,遇到深潭会停,从不会硬碰硬。” 他提起鱼竿,朱槿花在晨光里缓缓绽放,“刚则易折,柔能克刚,这个理,比杀招更重要。”
张五望着那朵朱槿,突然想起在灵山烤知了时的烟火气,想起纱灵灵躲在他身后时的温度,想起孔莉爹娘带来的卤鸡爪的咸香。
那些被他忽略的柔软,此刻在溪水的倒影里,竟比碎神刀的锋芒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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