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惊旧魇的惨烈余烬,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回春堂每一寸冰冷的空气里。林静水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挣扎的气力,如同被彻底抽空的人偶,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膛间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那具躯壳尚未完全冷却。他身上凝结的冷汗早已冰冷,单薄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勾勒出嶙峋的骨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来自他抓破的指缝和胸前晕开的“诗稿”血痕)、汗水的咸腥,以及那股无处不在、仿佛更加粘稠阴毒的幽冥寒气。
苏明霞在几步之外,如同凝固的冰雕。指尖的银针冷得像冰,腕间的烙印沉寂得如同一块寒铁。昨夜那场无声的战争——焚身业火的灼热幻影、缠绕深渊的荆棘哀鸣、染透诗稿的血泪悲怆,与那冰冷暴戾的暗金竖瞳在同一个躯壳内疯狂冲撞撕咬的景象——太过惨烈,太过非人。巨大的冲击和彻骨的寒意让她僵立原地,直到窗外透入一丝灰蒙蒙的晨光,才如同解冻般,极其缓慢地、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退回到自己的板榻上。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查看墙角那具几乎失去生命迹象的躯壳,只是背对着那片黑暗,闭上了酸涩刺痛的双眼。
白昼,在死寂中降临。 阳光吝啬地透过蒙尘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斑。那光斑毫无暖意,反而将回春堂内弥漫的阴冷和绝望映照得更加清晰。
墙角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极其艰难地、如同蠕虫般,挪回了那块冰冷板榻的角落。林静水蜷缩着,背对着房间,脸深深埋进臂弯里。他身上披着一件苏明霞昨夜扔过去的、同样冰冷破旧的薄毯,如同一层聊胜于无的遮羞布,掩盖着那份深入骨髓的狼狈与破碎。毯子下,他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细微地、持续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昨夜灵魂战场留下的、无形的巨大创伤。
苏明霞坐在自己的板榻上,面前摊开一本从寒潭村带来的、早已翻得卷边的《百草集注》。书页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她的目光看似落在上面,实则涣散无神,如同蒙上了一层冰霜。她需要阅读,需要这种机械的动作,来填补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来阻止自己的思绪再次沉入昨夜那恐怖的深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粗糙的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虫蚁在空旷的墓穴里爬行。
时间在凝固的阴冷中缓慢流淌。 没有煎药的烟火气。 没有捣药的杵声。 没有棋子的落响。 甚至连咳嗽声都消失了。 只有两人细微的、几乎被幽冥寒气吞噬的呼吸声,在巨大的沉寂里交错。 一种令人心慌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已冻结的——死寂!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投在巨大的药柜上。 药柜沉默地矗立着,像一个积满了陈旧秘密的庞然大物。其中一个位于中下层、靠近柜角的抽屉,材质是普通的杉木,颜色比其他抽屉略深些,边缘甚至有些细微的裂纹。那是存放“药圃藏劫”后,那些沾染了幽冥寒气的、作为“九萼草”替代品使用的几味阴寒药材的地方——赤阴藤、寒水石、以及几片早已干枯发黑、却依旧散发着微弱冰息的“伪九萼”残叶。抽屉紧闭着,如同一个被封印的寒穴。
就在苏明霞的目光涣散地掠过《百草集注》上一行关于“阳和之气”的论述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核心! 那个深色的杉木抽屉内部! 毫无预兆地! 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脆响!
“咔——!”
如同在万籁俱寂的冰湖深处,一块被冻结了千年的玄冰,在某种无形压力的催逼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致命的纹路!声音短促,尖利,带着一种非金非石、纯粹由极致阴寒凝结而成的——冰裂质感!
这声音在回春堂凝固的死寂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苏明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捏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书页在她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巨大的惊疑,猛地抬眼——目光如电,死死钉向声音来源!钉向那个深色的、紧闭的抽屉!是她听错了?还是……那沉寂的幽冥寒气,在药柜深处……又开始了新的异动?
几乎就在苏明霞抬眼的同时! 蜷缩在角落板榻上的林静水! 他那如同失去所有生气的身体,极其突兀地——绷紧了一瞬! 那一直埋藏在臂弯里的头颅,猛地——抬起了些许! 幅度极小,却带着一种被瞬间惊醒的警觉! 仿佛沉睡的蛇感知到了地底最细微的震颤! 他那双被臂弯阴影遮挡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 不再有昨夜惊魇的疯狂血丝! 不再有被龙魂强行抽空后的茫然麻木! 此刻,那灰败的眼底深处,竟是一片奇异的、近乎透明的冰冷澄澈! 如同冻结了万载的寒潭之水! 没有情绪! 没有波动! 只有一种超越感官极限的、对阴寒本源波动的——绝对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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