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府邸。
这里没有张让府中的浮华奢靡,却另有一番森然气象。
厅堂之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数十名衣冠楚楚的官员,皆是当朝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此刻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目光全都汇聚在主位之上。
太傅袁隗,须发皆白,身形清瘦,却自有渊渟岳峙之势。
他环视着满堂的门生故吏,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一团怒火。
斥候带来的消息,让他一夜未眠。
刘景那个竖子,竟敢双线操作,同时拜访了何进与张让!
好大的手笔!好深的城府!
袁隗猛地一拍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诸位!”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刘景此子,你们都见过了。”
“一个靠着钻营阉宦,巴结屠夫起家的幸进之辈!”
“他一个民间流落的所谓宗室,血脉真假尚且存疑,竟也敢觊觎我冀州!”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
“诸位可曾想过,他刘景在常山都做了些什么?”
袁隗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起来。
“他兴工学,办新学,大搞那些奇技淫巧!”
“他轻儒术,贱圣言,让商贾之子与士族子弟同堂!”
“这简直是倒行逆施,礼崩乐坏!”
“若让他得了这天下第一大州,得了这钱粮重地!”
袁隗站起身,枯瘦的手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声色俱厉。
“我等世家大族,数百年来的传承,将毁于一旦!”
“到那时,我等的子孙,将要和那些泥腿子、工匠、商贩平起平坐!”
“我等引以为傲的家学门楣,将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天下,将不再是我等士人的天下!”
“诸位,这,你们能忍吗?!”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在场的士族官员们,无不脸色大变。
他们之前或许只将刘景视为一个碍眼的对手。
但经袁隗这番剖析,他们瞬间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景象。
一个足以颠覆他们整个阶级,掘断他们家族根基的恐怖敌人!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中充满了惊惶与敌意。
袁隗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将所有士族,都绑上袁家的战车!
他猛地转身,将一个身材中等,面带儒雅,但眼神却有些怯懦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此人正是当朝的御史中丞,韩馥。
袁隗将韩馥推到台前,对着众人厉声道:
“此人,韩馥韩文节,虽才干平庸,但出身我颍川士族,是我等自己人!”
韩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手足无措,脸上涨得通红。
袁隗却不管他,继续高声宣布:
“明日朝堂,我将力保文节,出任冀州牧!”
“刘景那个竖子,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是阉宦和屠夫推出来的棋子!”
“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我等必须团结一致,动用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袁隗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将刘景这个我等世族公敌,死死地挡在冀州门外!”
韩馥被袁隗强大的气场所震慑,脑中一片空白。
但“冀州牧”三个字,又如同最甜美的毒药,让他心跳加速,血脉偾张。
他看着太傅威严的脸,又看了看周围同僚们期盼的目光。
一股巨大的虚荣与野心,瞬间冲垮了他本就不多的理智。
“噗通”一声。
韩馥双膝跪地,对着袁隗重重叩首。
“馥……愿为太傅马首是瞻!”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既是激动,也是畏惧。
“愿为天下士族,效死!”
“好!”
袁隗满意地点了点头。
堂下众人见状,亦是群情激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我等愿随太傅,共讨国贼!”
“誓死不让刘景竖子踏入冀州半步!”
“冀州,必须是我等士人的冀州!”
呼喊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股庞大的政治风暴,在这座府邸之中疯狂盘旋。
……
次日。
天色微明,洛阳皇城的宫门缓缓打开。
厚重悠扬的钟声,传遍了整座都城。
刘景身着崭新的前将军朝服,头戴靖安侯冠,身姿挺拔,面色沉静。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身着各色官服的文臣。
他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形成了一堵无形的人墙。
当刘景走近时,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那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掩饰。
有鄙夷,有愤怒,有冰冷的敌意,更有毫不遮掩的杀气。
刘景微微颔首。
他看到了人群最前方的袁隗。
那老者正用一种审视死物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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