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三,午时,暴店镇口。
暴园几乎是爬着进入镇子的。
他的出现,引来了路人惊惧和鄙夷的目光,如同看一条肮脏的丧家之犬。
刚爬过牌坊没几步,一个蹲在墙角、看起来同样穿着破烂、须发花白的佝偻老者,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扫过暴园的脸,像是辨认了好久,才沙哑着嗓子开口:“是……是暴园少爷吗?”
暴园如同行尸走肉,没有回应。
老者却自顾自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依旧沙哑:“跟着我走吧,老爷等你很久了。”
暴园麻木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老爷?暴页!他知道?他在等我?
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赴死的决心。
他不再挣扎,任由这个陌生的老者半搀半拖地,带着他往暴家祠堂方向走去。
…………
暴家祠堂。
光线略显昏暗。正中高悬着暴家历代先祖的牌位,香烟缭绕。
而主位之下,一把太师椅上,正坐着暴页。
依旧是那身熟悉的旧布袍,脸色依旧苍白倦怠,整个人似乎又恢复了那副风烛残年的病弱老叟模样。
只是他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如同古潭寒冰般的幽光。
而在祠堂中央!
暴欣!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居士袍,但头发已被散开,脸上带着泪痕和惊惧。
她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婆子死死押着,动弹不得!一柄冰冷的牛耳尖刀,正紧紧地、贴在她白皙脆弱的脖颈上!
冰冷的刃口下,已经压出了一道清晰的红线!只要持刀的婆子手上稍稍用力……
“姐——!!”看到这一幕,暴园濒临枯竭的身体里,猛地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他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搀扶的老者,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着,想要扑过去!
“站住!”暴页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冰碴,清晰地灌入暴园的耳中。他坐在太师椅上,甚至没有挪动一下身体,只是那双眼睛平静地看向暴园,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再动一步,刀就下去了。”
这句话如同定身咒!暴园前扑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死死盯着姐姐脖颈上的刀锋,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是焚心的痛苦和无边的恐惧!
“弟弟……”暴欣泪流满面,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无助和心疼,“不要管我,快走,走啊。”
暴页缓缓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声音平板,却字字诛心,如同最残酷的判决:
“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祠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暴欣压抑的哭泣声。
暴页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扫过姐弟二人:
“暴园,你自己动手了断。我放了你姐姐。”
“或者,”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梨花带雨的暴欣,“暴欣,你自己抹脖子。我留你弟弟一条命。”
他把玩着茶杯盖,发出清脆的碰击声,像在敲打丧钟:
“自己选吧。姐弟情深,如此感人至深的一幕,想必我暴家先祖看了,也会欣慰。” 他的语气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和恶毒!
“不——!”暴园目眦尽裂!发出绝望的咆哮!他怎么能选?!他怎么能看着姐姐死?!“老贼!你杀了我!放了我姐!”
“小园!不可以!”暴欣的哭声猛地拔高!她看着弟弟那浑身伤痕、摇摇欲坠的凄惨模样,巨大的心痛压倒了所有恐惧!
五年来的压抑、父亲的惨死、自己的出家、弟弟九死一生的付出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对弟弟无限的爱,在这一刻化为决堤的洪流和舍弃一切的勇气!
她脸上不再是惊惧,反而升起一种近乎圣洁的、牺牲的平静!她猛地仰起头,用一种无比决绝、无比清晰的声音对着暴园喊道:
“小园!活下去——!”
话音未落!
就在押着她的婆子因为她的喊叫而稍稍放松钳制的千分之一秒!
暴欣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果敢和对弟弟最深沉的祝福!主动将脖子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向了紧贴着她脖颈的锋利刀刃!
“噗嗤——!”
刀刃割开皮肉的声音清晰响起!
鲜血瞬间从暴欣白皙的脖颈间喷涌而出!
时间仿佛定格!
暴园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缩成针尖!
他看到姐姐那沾满泪水的脸庞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带着无限悲悯和嘱托的微笑!
那笑容如同撕裂黑暗的阳光,也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姐——!!!!!!!”
一声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撕心裂肺、如同天地同悲的凄厉惨嚎从暴园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声音中蕴含的绝望和悲恸,让祠堂内所有人都心胆俱裂!
“走……活下……去……”暴欣嘴唇翕动,用尽生命最后的气息,吐出无声的遗言,目光依旧温柔而坚定地锁定在弟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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